清晨的臨安如同往常一樣,早起的百姓、官員等等,一個個匆匆忙忙的在禦街之上悶頭趕路,商販、店鋪經過一夜的動蕩後,也開始如初的開張迎客。
“昨天晚上觀泉坊發生了大規模的械鬥,死傷不計其數……。”早點鋪子前,如同奸細接頭似的百姓,低著頭小聲的嘀咕著。
“聽說了,據說信王府後那小牙泉,都被鮮血染紅了大半。”另外一個同樣是低聲附和道。
“據說昨夜有上萬人湧進了觀泉坊,說是到現在,那觀泉坊還都是躺著沒來得及收拾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了滿滿一片,血腥味兒濃的讓人都張不開嘴。”
“這次臨安府知府怕是位子不保了吧?發生這麼大的事情,就連剛剛召回臨安的信王府都跟著遭了殃,這蕭知府……也真是倒黴啊。”
“可不是,但就是不知道,昨夜裡,到底是什麼人,怎麼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在臨安鬨事,身為皇城,又有禁軍鎮守,怎麼會……怎麼就會出現這種事情,昨天夜裡,嚇得我不敢出門,跟媳婦兒縮在櫃子裡,還以為是金人來犯了。”三嬸酒館門口,同樣是一些人在議論著昨天夜裡的廝殺事情。
“臨安城啊,這名字就不吉祥,臨安臨安,臨時安靜,前幾年大瓦子不也是發生了大規模廝殺之事兒?這才過了幾年安穩日子,就又變本加厲,我看啊……早晚有一天,咱們還得繼續往南邊跑。”
臨安城的百姓在議論著昨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早早上朝的官員,在東華門處同樣是小聲議論著:怎麼今日聖上竟然無緣無故的取消朝會了?
“難道是……因為昨夜裡……。”一位官員撫摸著自己的下巴,意有所指的吞吐道。
“此事兒啊,你我的品級,還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為好啊。”另外一名也低聲的說道。
“發現沒有,臨安知府蕭振沒有來,左相、右相兩位大人也沒有來,六部尚書……就來了兵部尚書留正留大人一個,但還被聖上單獨召見入宮了。”
與臨安茶肆、街道之上不同的是,顯然能夠上朝的這些官員,多多少少對於昨夜裡發生的事情都略知一二,但此刻一個個都是諱莫如深,心照不宣的交換著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而後暗自在心中盤算著,接下來自己該如何站隊。
一連三天的時間,朝會接連中斷了三日,而朝廷如此毫無動靜的姿態,不單沒有讓百姓感到恐慌起來,反倒是讓一些多少知曉內情的官員開始變得自危起來,整天凝神凝鬼,深怕突然之間會有皇城司、刑部的人衝進來把他不由分說的帶走。
半躺在床上的葉青,臉色蒼白、神情虛弱,手指下意識的繞著白純的一縷秀發,道:“潑李三、老劉頭他們沒事兒吧?”
“都沒事兒,李橫受了些傷,不過好在不算太重,左雨跟左腳也沒事兒,太子府的護衛有死有傷……。”白純坐在床沿,神色疲憊,但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容,看著葉青的手指擺弄著自己的秀發。
“據說聖上當夜見了王淮後就昏倒了,可有此事兒?”葉青不厭其煩的把白純的秀發在指間繞來繞去,直到白純感到拽疼了,才會輕拍下葉青的手示意他輕一點兒。
“嗯,關禮第二天就偷偷派人過來了。”說道這裡,白純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長舒一口氣道:“宋遷死了,是李橫親自割下了宋遷的頭顱,屍首如今還在皇城司衙署,臨安的傘……也損失慘重,那一夜……死了太多人了。”
“史浩、韓誠呢?”葉青沒理會白純關於宋遷的話題,再次轉移話題問道。
“韓誠在王淮之後進了宮,史浩……如今還無任何動靜,太上皇也沒有下旨召他,第二日一早,六部尚書隻有兵部尚書留正被召進宮,而後到了下午,其他五部尚書,同知樞密院的幾人也被召進了宮內。”白純蹙眉,看著葉青原本擺弄自己秀發的手,漸漸不安分的往自己的胸口處移動,直到那隻手快要爬上她的胸口時,她才嬌嗔著拍掉了那隻手:“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不老實些。”
“誰讓你長的這麼漂亮。”葉青恬不知恥的笑了下,而後拉過白純的手握在掌心問道:“你怎麼不聲不響就跑到臨安了,還有,你是怎麼知道趙構會在風波亭再次設伏的?”
白純任由葉青握著她的手,沒好氣的白了一眼葉青,而後還是順從的緩緩倒身,躺在了葉青的懷裡,把葉青的手臂摟在懷裡,喃喃說道:“那夜在揚州心神不寧無法入睡,就在小湖邊碰見了鐘晴,從鐘晴嘴裡得知,宋遷知道她存在的事情,一開始我懷疑是李橫,但……因為怕你太過於信任李橫,所以便沒有告訴你,所以才會偷偷回到臨安,希望能夠暗中查明真相……。”
白純緊緊的摟著葉青的一隻胳膊,時不時抬頭看向窗戶方向,外麵院子裡的兩棵桑樹便靜靜的矗立在那裡,隨風微動的枝葉,仿佛就像是在向她歡悅的打招呼一樣。
這是好久都沒有過的愜意時光了,雖然當初的時光裡,他們兩人不能像現在這般彼此緊緊的相互依偎,但即便是隔空看著對方,心裡頭就有著說不出的踏實跟滿足,就如同現在一樣,難得的能夠彼此的心緊緊貼在一起。
“李橫看人不準,再者是你我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趙構的身上,所以才忽略了史浩對宋遷的招攬,臨安的傘……以後不要也罷。”葉青聞了聞白純秀發間的幽香說道。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太上皇……顯然不會就這麼輕易認輸,被我們脅迫而不還手的,他必然還會卷土重來。”白純想要起身,但還是被葉青按著胸口壓了下去,異樣的感覺從胸口傳來,讓白純不由自主的嬌哼一聲,一時之間,讓原本的“病房”,又變得春色蕩漾。
“等等看吧,看看史浩接下來會做什麼吧。”葉青的語氣不由自主的有些變冷,房間剛剛凝聚的曖昧,瞬間也被衝淡了一些,這讓懷中的白純不由得大鬆了一口氣,深怕這個受了傷的家夥,會想著欺負自己。
在葉青的懷內默默的點點頭,享受著難得寧靜,過了一會兒還是不放心的問道:“聖上顯然不可能一直昏迷不醒,而今三日沒有上朝,其他官員也不曾被召見入宮,朝廷……朝廷這是想要乾什麼?”
“無非就是利益分配罷了,王淮不是省油的燈,我能夠在淮南東路如此大刀闊斧,離不開王淮的支持,但今日這局麵,又怎麼能少了他的影子呢?韓誠同樣也不會滿意隻在那夜把史浩給逼退,想必他還想要更多的朝堂利益。而史浩一直不曾出現在皇宮……想必趙構如今也在看,看聖上會如何處置,而後才會做決定吧。”葉青分析著朝堂局勢道。
“談判?”白純有些明白,但又有些不明白的問道。
“不錯,王淮、韓誠想要把持朝堂,眼看著史浩勢落,王淮的左相位置一時之間又異常穩固,自然而然的,韓誠必然是要迂回著討價還價,比如左為貴、右為輕的相位,是不是可以通過聖上的授意,最終慢慢的把權利傾斜於他這個右相,而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潛移默化之下,漸漸形成右尊左從的態勢來。王淮又豈能看不到這一點兒,所以,這幾日皇宮內,必然是很亂,亂的恐怕能夠讓聖上會頭疼欲裂。”葉青輕輕的咬著白純的耳朵說道。
“討厭。”白純再次嬌嗔一聲,急忙從葉青懷裡起身,轉移著某人的注意力問道:“那一直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不是?”一邊說一邊下意識的摸了下自己衫裙外臀部的位置,就在剛剛,又被那個壞家夥……。
“是啊,一直僵持自然不是辦法,太上皇看起來是打定了主意要保魏國公史浩了,所以必然不會從中調和,為今之計,就看聖上的意誌了。”葉青閉目養神,或者是回味著剛才突然的欲望衝動,驚擾了白大美人的瞬間。
“聖上的意誌,此話怎講?”並非是白純的聲音,而是一個聲音聽起來就高傲無比的女聲,在門外響起。
白純被嚇了一跳,急忙望向門口,隻見太子妃竟然在梁興、左雨、左腳的引領下,站在了外間的門口。
“隔牆聽他人夫婦談話,豈是君子所為?”葉青向白純招了招手,示意白純扶自己起來。
不等葉青讓她進來,李鳳娘就傲然邁步走進了房間,看著白純那俯身協助葉青坐起來的曼妙身姿,心裡頭多少有些嫉妒,瞬間不由得微微哼了一聲道:“本宮乃是女兒身,非是君子也。”
“臣葉青見過太子妃殿下。”葉青盤腿坐在床上,一邊的白純也在葉青說話時,停下幫葉青整理衣服的動作,向李鳳娘行禮道。
“就憑你坐在床上向本宮行禮,本宮就可以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李鳳娘再次冷哼一聲,而後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那臣就先多謝太子妃寬宏大量,不跟臣計較臣的無禮了。”葉青扯著嘴角笑了下說道。
看著臉色蒼白、神態虛弱的葉青,李鳳娘也懶得與他鬥嘴,視線轉移到旁邊的白純身上後,又是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下後,有些連自己都察覺不到醋意的說道:“怎麼,本宮親自來看你,難道葉大人都不舍得讓你的夫人,為本宮送上一杯茶水嗎?”
“太子妃殿下勿怪,民女這就去。”白純愣了一下,便急忙賠罪行禮道。
但還沒有走出兩步,就突然被李鳳娘叫住,而後看著有些不明所以的白純,李鳳娘緩緩起身,走到白純跟前道:“也不知道葉夫人哪裡修來的福氣,如此局勢之下,竟然還能夠跟你那夫君一樣深得恩寵,就連我這太子妃,都有些納悶呢。”
看著不明所以的白純,再繼續賣關子的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佞臣,頓覺有些沒意思的道:“本宮看望你葉青的傷勢是真,同樣,來傳旨也是真。”
“傳旨?誰的旨意,太上皇還是聖上?”葉青愣了下問道。
李鳳娘撇了一眼葉青,而後再次轉向白純,聲音稍微柔和了一些道:“以後便不必再自稱民女了,太上皇、皇太後的旨意,葉青如今已經是大宋朝廷三品要員,而你身為大宋之臣的妻子,也該是有個誥命了:念你白純持家有道,葉青又為大宋朝立下汗馬功勞,因此賜封你白純三品誥命,為三品令人。”
隨著李鳳娘的話說完,白純還沒有來得及謝恩,就聽見盤坐在床上的葉大人問道:“那個……太子妃殿下,能不能稍微給解釋一下,這是誰的旨意?”
“白癡!”李鳳娘扭頭,看著那比他被賜封還高興的葉青,忍不住的翻白眼罵道。
命婦分為內外兩種,內命婦自然而然便是指李鳳娘這種,而外命婦自然就是指朝中官員的妻、母被朝廷賜封的這種。
所以在這個微妙的時刻,趙構跟皇太後突然聯合下旨,賜封一個小小的民女為三品令人,這不單是讓白純感到驚訝,就是葉青,顯然都沒有想到,趙構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向他示好。
看了一眼白純,夫妻多年的默契還是有的,白純默默點點頭,拿著剛剛從李鳳娘手裡接過的旨意,行禮後便離開。
待房間內隻剩下葉青跟李鳳娘後,葉青還不曾開口,李鳳娘就醋意滿滿的說道:“夫妻間的默契,果然不是你我這種露水鴛鴦能夠比擬的啊,葉青,你是刻意讓本宮看你們的恩愛默契嗎?”
“你腦子要是正常的話,就知道我這是給你我找獨處的機會的。”葉青一陣頭大,這娘們諷刺人的本事果真厲害,難怪太子能夠被他逼瘋了差些。
“我問你,你跟太上皇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那天夜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大理寺風波亭內,你跟他到底談了什麼?為何突然之間,他會對你這麼好?竟然讓本宮給你那個賤……。”
“你敢把下一個字說出來,李鳳娘,你信不信我葉青讓你永遠都當不上大宋朝的皇後!”坐在床上的葉青,一把抓住李鳳娘的胸口用力一拽。
李鳳娘顯然沒有想到葉青竟然如此在意白純,更沒有想到葉青會動粗,腳底一個不穩,於是隨著葉青的手臂用力,噗通一下,竟然一下子跪倒在了窗前。
“你……我……葉青,難道我李鳳娘在你心裡,就什麼都不是是不是?為了你的妻子,就可以如此作踐我李鳳娘不成?”跪倒在床前的李鳳娘,根本就沒有打算起身,仰起那張原本風情嫵媚,此刻卻是有些淒然的臉頰質問道。
依然還抓著李鳳娘胸口的葉青,靜靜的看著那張憤然的臉頰,坐在床上幾次用力,想要把李鳳娘拉起來,但那死女人卻是犟的如同一頭驢一樣,說什麼也不願意起來!
非要等著一會兒白純進來,讓白純親眼看看,你的夫君是如何對待堂堂大宋朝的太子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