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壽昌的解釋下,葉青才明白,眼前高府裡的這個湖泊,大小比起臨安德壽宮趙構宮殿前的湖泊是隻大不小,而且湖泊的水完全是引自後山上的山泉水,造就了這個美輪美奐的湖泊。
葉青等人住的房舍便是在湖邊,此時除了偶爾飛過的一些蚊蟲外,倒是稱得上雅致幽深,頗有宋廷文人嗜好的風格。
高壽昌揮退了下人,葉青同樣是示意趙乞兒先下去,等到廳內就剩下他們兩個人後,高壽昌臉上的笑容則是更顯熱情,笑著道:“葉大人一路辛苦,一點兒小小心意,還望葉大人莫要見怪。”
一張在大宋通用的銀票,從桌麵上被推到了葉青的跟前,看著上麵醒目的一萬兩,葉青笑著搖搖頭,而後道:“正所謂無功不受祿,高大人出手如此闊綽,怕是不止安撫辛勞吧?”
看著葉青並沒有動手去拿那張銀票,隻是饒有興致的看著上麵的字,高壽昌豈能不知道,既然沒有拒絕,那麼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一張不夠。
“看葉大人如此年紀,就已經在上國位居高位,這一次更是深得聖上信任,以如此年紀擔任出使我大理之要差,簡直是讓高某佩服跟羨慕啊,當年高某還葉大人如此年紀時,可沒有葉大人這番才乾啊。”高壽昌笑著繼續伸手,一連兩張萬兩銀票,被放在了第一張銀票上麵。
“高大人過獎了。高大人想必對我大宋朝廷也是頗為了解,那麼必然是知道有句話叫賠了夫人又折兵吧?”葉青依舊是不伸手,隻是饒有興致的繼續看著那銀票道。
看著葉青眼睛靜靜的注視著他,話語之中又頗含深意,顯然除了指眼前的銀票外,還有意在指武龍發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麼在下也就明人不說暗話如何?”高壽昌對著葉青說道。
“願聞其詳。”葉青點點頭含笑道。
高壽昌既然親自送自己到了彆院,又讓下人下去而後跟自己單獨談話,葉青不難想象,如今韓侂胄那邊,恐怕八九不離十,跟自己這邊的情形是一模一樣。
“那麼高某就不客氣了,想問葉大人一句,這次出使我大理,其真正的目的什麼?若隻是參加我大理皇帝禪位之事兒,那麼高某又豈會在乎葉大人所言的賠了夫人又折兵?當然,若是葉大人等三位大人的目的並不止於此,倒是想向大人請教一番,大人以為一向向佛的段氏還能撐多久?”高壽昌也不含糊其辭了,直接挑明了說道。
“這麼說來,高大人是有意效仿先祖……?”葉青笑嗬嗬的看著高壽昌,又是往那三張銀票上添了兩張,顯然這是要用銀子砸死自己,亦或是,因為如今的大宋富裕所致,所以外人都會以為大宋官員的價值觀已經完全失去了氣節這個東西,隻剩下了錢財二字。
“葉大人說笑了。當年正德皇帝乃是為了我大理朝之百年昌盛著想,才會不得不坐上了皇帝之位,那時段氏不得人心,朝堂之上官員十有七八無不是對段氏頗有微詞,若是任由著皇位繼續由段氏繼承,怕那時候我大理王朝又要一分為七了。所以正德皇帝正是在此情形下,不得不迎難而上,如此才保住了大理王朝的綿延不絕,使我大理王朝依然穩固,未被有心人分裂成功。而正德皇帝百年之時,留有遺詔還江山於段氏,想必葉大人也應該能夠看出來,我高家身為大理一份子,雖一直擔任相國之要職,但從無不臣之心,若不然的話,當年也就不會把皇位還給段氏了。”高壽昌語氣誠摯的向葉青解釋道。
“正德皇帝高風亮節,讓人敬佩。”葉青看著眼前約莫四五十歲的高壽昌,接著說道:“那麼既然如此,請恕在下愚鈍,高大人則一直給在下加添銀票慰勞,這又是何意呢?”
“明人不說暗話,請恕高某直言:段正興這些年來一心向佛,致使朝綱不振,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都是頗有微詞,而太子段智興,身為太子,不思為國為民之心,如同段正興一樣一心隻求佛法,心中毫無社稷百姓。兩人這些年在朝政之上毫無建樹,但大小寺院包括從上國求得的放置大藏經的五華樓在內,這些年共計建了六十餘座寺院,大理是小國,遠非上國那般財力雄厚,連年如此消耗,大理負擔不起啊。若是一心向佛的太子繼承了皇位,敢問使臣大人,我大理國可還有國富民強之日可期?”憂國憂民的高壽昌語氣依舊真摯,甚至是帶著一些悲憤說道。
“皇帝禪位、太子繼位,高大人與兄長自然是要……?”葉青試探著問道。
高壽昌威嚴的臉上寫滿了正氣,看著葉青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在糾結什麼,最終歎口氣道:“葉大人,段智興非興我大理之君也!但……即便如此高家也不會有不臣之心,高某更是無登大寶之心。高某言儘於此,葉大人身為君之臣子,想必也能夠體會到君非君時,臣子心中的無奈與悲憤才是。”
“你的銀票……。”葉青拿起銀票,看著奪門而出的高壽昌的背影喊道。
但高壽昌那略帶悲憤與落寞的背影,對於葉青的喊話卻是不聞不問,不一會兒的功夫,便從湖畔消失不見。
看著桌麵上的銀票,葉青難得的沉浸在高壽昌的一席話語中,雖然說不上高壽昌的話語直擊他內心深處,但也不得不承認,當一個君王心中沒有了江山社稷、百姓疾苦,而是一味的求佛問道的話,這樣的君王或許也不該在其位才對。
但高壽昌真的就是這麼單純的憂國憂民嗎?
顯然不是,從高壽昌的語氣中,可以感覺到,他當然是沒有這樣的野心,但他的兄長高壽貞呢?
高壽昌離去不久後,史彌遠跟韓侂胄便走了過來,看著兩人的臉色,顯然都被用同樣的辦法對付過了,就是不知道,這兩個在史書上,都被打上了佞臣標簽的人臣,此時此刻心裡會作何感想。
“看兩位大人的臉色,想必也是聽了一曲高家慷慨激昂的悲歌了?”葉青並沒有隱藏桌麵上的五萬兩銀票,大大方方的坐在那裡說道。
史彌遠第一眼就是看到了那桌麵上的銀票,而後才是看向了葉青,而韓侂胄則正是相反,先看向葉青,而後才看向了銀票。
“君臣有彆,君乃君、臣便是臣,韓某來看,這不過是高家的篡位之詞罷了,不足為信。”韓侂胄說道。
史彌遠則是先點了點頭,看著葉青那似笑非笑的望著他的目光,而後又搖了搖頭,道:“君王心中沒有了江山社稷與百姓疾苦,實非為君之道,但高家掌相位多年,可曾儘到了一個臣子的責任?難說難說啊。”
“那麼兩位大人的意思呢?這銀票就這麼收下了?”葉青拿起桌麵上的銀票揚了揚問道。
韓侂胄的眼光此時顯得怪怪的,看著葉青揚起在手中的銀票,突然問道:“你那是幾張?”
“五張啊,怎麼了?難道你的多啊?”葉青拿著銀票的手定在了空中,莫名其妙的問道。
“我的少,三張。”韓侂胄臉一黑,沉聲說道。
“這麼說來,是人家有意……?”葉青強忍著笑意問道。
“不是,是高壽貞還沒有說完,我就把他趕了出去。見不得這種趾高氣揚、驕橫無禮之人。”韓侂胄悶哼一聲道。
史彌遠卻是從懷裡掏出了足足有七張銀票,而後看了看葉青以及韓侂胄手裡的銀票,便要讓兩人把銀票交給他,等回到臨安後,一並交給聖上裁決。
葉青看著史彌遠伸手的要銀票的樣子,笑了笑,而後毫不給麵子的把銀票放進了懷裡,道:“回去之後我自會交由聖上裁決,至於你,沒辦法,我可不信任你。”
韓侂胄同樣是把銀票放進了懷裡,連理都沒有理史彌遠。
而史彌遠像是早就知道了結果一樣,哼了一聲起身道:“既然如此,那麼還請兩位回到臨安之後彆忘了。還有……。”準備離開的史彌遠,轉身看著安然而坐的兩人,拿出儘可能的威嚴道:“雖朝廷派了我們三人出使,但使臣之首乃是我史某,所以如今已經到了大理,接下來的一切當該以我為準,還請兩位切莫胡亂許給他人我大宋朝廷的承諾。”
說完後史彌遠便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臉上依舊掛著似笑非笑的葉青跟滿臉不屑的韓侂胄二人。
“史大人這是留著後手要吃獨食啊,嘖嘖,看來是連吃相都不打算注意下了。”葉青搖著頭說道。
“看來他是有意不要走這些銀票啊,這是要那這幾張銀票堵我們回到臨安,在聖上跟前的嘴啊。”韓侂胄冷笑下說道。
“那你打算如何做?”葉青不動聲色的突然問道。
“倒是想聽聽你的想法兒。”韓侂胄再次冷笑了下道:“至於我的想法兒……怕把你嚇得從椅子上掉下去。”
“高家兩兄弟並沒有篡位之意,顯然,他們是在未下一代做鋪墊,而段氏,如今能夠想到的,還隻是如何讓太子坐上皇位,始終差了高家一步棋。”葉青單手撐在桌麵,拄著下巴說道。
“哦?此話如何說?”韓侂胄有些驚異的問道,他還真沒有想到,葉青竟然從跟人家的談話中,套出了想要知道的內情。
“我不是你韓侂胄,任何人都敢不放在眼裡,瞧不順眼就揮手趕走。我可是從頭聽到了尾,而後人家主動告辭離去的。”葉青笑著道,此時他才漸漸明白,高壽昌非是憤憤離去,怕是察覺到了自己不好對付,所以慷慨激昂之後便匆匆告辭了。
但即便是如此,葉青還是察覺到了高家的野心之策,那就是他們並沒有打算讓高壽貞、高壽昌兩兄弟的任何一個去篡位,登上帝位,而且……他們甚至已經做好了讓段智興登基為帝的打算。
因為他們的目標則是……段智廉!他們想要扶持上位的,則是高量成的孫子當中的一個!
“壞了,可能要讓史彌遠鑽個大空子了。”葉青神色一震,直直看著韓侂胄道。
“你是說,史彌遠會為了錢而答應跟高家合謀,而這也恰好是高家的未來之計?”韓侂胄盯著葉青問道:“那麼豈不是說,史彌遠可以很輕鬆的兩不得罪,而且還能賺到很多錢?絕不止那七張銀票的錢?”
“我們終究是使臣,到了大理看著段正興禪位為僧,看著段智興登基為帝,看著段智廉成為太子,看著高家俯首稱臣不出異心,而我們也就能回臨安交差了。”葉青雙目有些放空的說道。
“但這隻會便宜了史彌遠,讓他左右逢源,而後錢袋子裝的鼓鼓的回臨安?”韓侂胄皺眉:“絕不能讓史彌遠如此輕易的拿走這麼多錢,你說呢?”
“七萬算個屁!我葉青都看不上,他史彌遠會看上?好處還在後頭,但我們該如何阻止呢?彆忘了,大理段氏的請求就是這些,並沒有其他的,而朝廷給我們的旨意,也沒有其他。”葉青眨動著眼睛,同樣是看著韓侂胄那雙深沉的眼睛說道。
沉默了好一會兒,韓侂胄才緩緩開口道:“沒有困難,那我們就給他製造困難,讓史彌遠沒辦法如此輕易的牟利,也讓高家不能輕易的按部就班。”
“這世上的事兒都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韓大人,你可想過,想要把這件事兒做成的話,僅憑我們兩個人是遠遠不夠的!”葉青眼中同樣是閃爍著淩厲的光芒道。
“但此事兒隻能是你知我知,連天連地都不能知道。”韓侂胄沉聲說道。
“高家做過皇帝的那位正德皇帝,你知道平日裡如何自稱嗎?”葉青突然問道,看著韓侂胄搖頭,葉青則是回答道:“叫做大中國正德皇帝,國號:大中。”
“那又如何?”韓侂胄不動聲色道。
“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國,四夷乃居天地之偏者,所以大理更適合如今的段氏。”葉青莫名的想到了華夏二字,而後喃喃說道。
“利州路大散關,這是我的條件。”韓侂胄看著葉青說道。
“我的條件是……讓史彌遠跳進坑裡。”葉青給出了韓侂胄希望的條件。
(ps:今天厲害了我,加起來三更了,佩服我自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