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惇所要跟葉青商議的事情,葉青從趙惇那張一下車就帶著興奮跟意氣風發的臉上,便已經猜出了端倪,隻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已經成婚的太子,竟然毫無城府,根本不懂得隱藏自己的喜怒哀樂。
當然,葉青並不知道,趙惇之所以在他麵前毫不隱瞞自己的喜怒哀樂,跟太子妃李鳳娘這些時日一直在趙惇跟前吹枕邊風有關。
在李鳳娘的嘴裡,葉青儼然是一個極為仰慕太子殿下的臣子,而且加上年紀尚輕,就已經是身兼皇城司跟大理寺統領與左少卿兩職。
所以若是太子繼位之後,此人大可為太子殿下所倚杖之重臣。
“那是自然,一旦臣學到那頗黎製法,必將會第一時間呈給殿下。”葉青給趙惇看茶,笑著說道。
“那是那是,此事兒還需要看那幾個羅馬人的意思,急不得急不得,少卿也切勿心急才是,不過既然那些羅馬人願意教授,少卿可一定要用心的學習才是,切不可錯過這次大好的機會。對了,那這幾日你可曾見過那幾個羅馬人?”趙惇一邊說的急不得急不得,但其表情明顯比葉青是要著急多了,甚至恨不得葉青如今已經學會了那羅馬人的頗黎製法。
葉青聞言苦笑一聲,有些兩難道:“當初太上皇並未把那羅馬人交由臣安置,依然是又史彌遠侍郎來陪同,而……臣與史侍郎之間……是,殿下應該也知道,我們二人之間有一些誤會。”
“誤會?”趙惇睜大了眼睛好奇問道,這件事情他一點兒也不知情,而且太子妃也沒有跟他說起過。
“哦,是這樣的。當初那日在孤山園林內的大殿裡,史侍郎也想要把這頗黎製法據為己有,當然,臣自然是據理力爭,隻是這個史侍郎態度很強硬,所以臣一時之間也沒有機會接觸到羅馬人……。”
“可你畢竟是太上皇指定的通譯,若是你見不到那羅馬人,又如何能夠得到那頗黎製法?”趙惇一臉茫然,有些錯愕的看著葉青問道。
此時此刻,趙惇的感覺就像是一盆熊熊燃燒的炭火,被一盆水當頭澆下一樣,意氣風發跟興奮瞬間消失不見。
這葉青連羅馬人都接觸不到,還怎麼學那頗黎的製法?自己掌這將作監,就是為了這頗黎製法,如今沒有頗黎製法,自己要這將作監又有何用!
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趙惇瞬間就變得沮喪了起來,在他看來,此事兒怕是又要黃了,自己跟父皇、太上皇爭取下來的表現機會,還沒有來得及實現,就已經胎死腹中。
“其實……其實殿下您大可不必著急,今日既然聖上召您入宮談及了此事兒,並真正的把將作監交給了您,想必聖上已經思慮到了這個問題。對了,不知道殿下今日進宮,可有前去探望太上皇?”葉青看著沮喪無力,如同霜凍後的蔫茄子似的趙惇問道。
趙惇雙眼放空,也不知道他的目光到底望著那裡,下意識的搖頭喃喃道:“皇爺爺沒見我,明日裡我再去一趟宮裡吧,畢竟我還要感謝皇爺爺對我的信任。”
此時此刻,趙惇下意識之下都不在以孤自稱,不知不覺的又開始以我自稱。
看著眼前沮喪落寞的趙惇,葉青的眼前卻是不由得浮現出了金源郡王完顏璟,同樣都是帝國的儲君,但兩人在麵對困難時的態度……不,眼前的這一切簡直都算不上是困難,但卻就已經讓趙惇如此的沮喪跟無力。
這讓葉青有些不敢想象,若是真的遇到真正的困難時,眼前的太子跟金國的太子比起來,豈不是會差的更多?豈不是完全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可比性?
完顏璟已經可以單獨出使夏國,雖然其中也有完顏雍的曆練之意,而且夏國一行完顏璟做的也並不是很完美,並沒有為金國獲得多少利益,但不管如何,完顏璟出行動亂之際的夏國,最起碼表現出了麵對險惡條件時的勇氣跟能力。
而眼前的這位大宋朝的儲君,葉青不敢想象,若是趙構跟當今聖上把他撒出去的話,太子趙惇又能夠給大宋朝廷,給聖上、太上皇交上一份什麼樣兒的答卷呢?
“殿下,臣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但……。”葉青搖了搖頭,驅走了心中的比較好,臉上依舊掛著隨和謙卑的笑意說道。
“但說無妨。”趙惇一時之間還沒有從所謂的挫折中走出來,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
“殿下,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臣鬥膽想要問殿下一句,殿下自今日掌將作監後,可曾有召見過將作監的官員?”葉青給一飲而儘的趙惇看滿茶,隨意的問道。
“召見他們乾什麼?他們難道懂得那頗黎製法?此事兒不是還要依仗少卿你不是?”趙惇抬頭茫然的看著手提茶壺的葉青,頓了下後,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哦,這事兒好辦,隻要你一旦得到頗黎製法,到時候孤帶著你一同前去便是,畢竟將作監的那些人孤也沒有興趣,又不是朝堂臣子,孤沒必要一一認識,到時候隻要把你引薦過去,讓他們都聽的你的就是了。”
聽著趙惇的話語,葉青腦海中隨著一萬隻草泥馬奔騰而過的同時,好高騖遠、好大喜功等詞彙也被他一一安放在了,趙惇腦袋瓜四周。
“這……怕是不合適吧?正所謂師出有名,臣畢竟是皇城司統領,又是大理寺少卿,若是擔將作監的差遣,哪怕是無官無職的擔任將作監的差遣,怕是都會讓人在背後說閒話吧?”葉青放下手裡的茶壺,回到下首坐好說道。
“無妨,畢竟羅馬人隻願意教你那頗黎製法,想必他人也不會說什麼,若是議論起來的話,孤便把將作監正監的位置給你,反正如今將作監正監一職也是空著的。”趙惇滿不在乎的大手一揮說道。
葉青抬了抬眼皮,神情之間絲毫的感激跟興奮都沒有,倒是相反顯得更加愁眉不展,想了下道:“據臣所知,雖然將作監如今並沒有正監,但將作少監還是有的,哦、對了,叫什麼來著,臣記得好像跟史侍郎關係頗為莫逆。”
“那人叫趙述,跟史彌遠關係確實很好。”趙惇能夠知曉將作少監姓誰名誰,還是今日聖上在他耳邊叮囑後才知道的。
“所以啊,臣即便是願意無官無職的前往將作監,把這頗黎的製法教授給他們,但就如臣剛才所言,史侍郎對臣的意見極大,將作監還有他的好友為少監,臣若是去了將作監,他們排擠臣,臣都無所謂,但臣擔心的是怕他們暗中作祟,會誤了殿下執掌的第一個衙署,更是怕因臣與史侍郎之間的個人過節,而誤了頗黎製法一事兒。”葉青是神色誠摯,句句肺腑,自己受點兒委屈無所謂,但就是深怕耽擱了你趙惇的大事兒啊。
趙惇一時之間陷入到了沉思當中,他發現怎麼自己想做點兒事,想表現給父皇跟太上皇看,怎麼就這麼難呢?怎麼一個小小的將作監裡頭,一個頗黎製法,其中都有著這麼錯綜複雜的關係呢?
而且還有,這個史彌遠怎麼會如此神通廣大,怎麼哪裡都有他的好友呢?結黨營私朝廷明令禁止,父皇跟太上皇,難道看不見史彌遠的一舉一動嗎?
“那如何才能把此事兒為孤做好呢?”趙惇扭頭,眼睛裡帶著一絲不滿,語氣又有些煩躁的問葉青道。
“臣剛才所言: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就是這個意思。既然殿下您如今接管了將作監,那麼人事上自然是要以您信的過的人……。”
“孤隻信任你一人,但如今你身兼皇城司跟大理寺兩差遣,不行,你不能任將作監正監,更不能任少監,那樣簡直就是太屈才了。但又該怎麼辦呢?總不能還用這些人吧?那趙述跟史彌遠是好友,若是還用他,此人必然是要跟你對著乾,但若是不用他,孤又該去哪裡找合適的人選呢?”剛剛還不耐煩的趙惇,一下子又變得愁眉苦臉了起來。
葉青含笑看著趙惇,接下來的事情就不必自己操心了,自己隻要點到即止即可,接下來如何任命將作監上下官員,如何給將作監重新洗牌,想必李鳳娘心中早已經有了計較,不需要自己為此操心了。
不知不覺之間,就是連葉青都沒有發現,他與李鳳娘之間,竟然漸漸的爭鬥出了一種超乎尋常的默契。
今日趙惇乃是冒然前來,而且葉青跟李鳳娘也從來沒有商議過此事兒,但不知為何,葉青卻是相信,自己隻要點到即可,接下來李鳳娘必然是懂自己的意思,也能夠把接下來的事情處置妥善了。
史彌遠的臉色跟今日陽光明媚的天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自知道聖上跟太上皇有意重整將作監,而且還是交由太子曆練後,史彌遠就已經看出來了,他跟葉青你爭我奪的頗黎製法,顯然是要被皇家牢牢的控製在手裡了。
而且……史彌遠從這則消息中,還嗅到了一絲葉青那奸詐陰險的味道,就如同他上一次跟李橫談話時的猜測一樣,果不其然,葉青的身後隱隱約約的開始站了一個太子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