築九裡皇城、開十裡天街。
李橫站在東華門處,望望左邊綠意盎然的層層皇城宮殿,而後又轉頭遠眺著那人頭攢動、熱鬨喧囂的臨安禦街,一張百兩銀票被他從懷中掏了出來,而後長長的籲了口氣。
這張銀票是當初他跟葉青在燕家做護衛時,因為老娘生病的緣故葉青給他的,而他也一直保留著這張銀票,無論多難,他都沒有舍得把這張銀票花出去。
“恭喜大人高升,要不要立刻告訴統領大人?讓他也替您高興一下?”旁邊的手下跳到神色有些惆悵的李橫跟前,看著並沒有因為升遷為副統領,而顯的特彆高興的李橫道。
看著眼前歸他統領的皇城司踏白軍正將宋遷,李橫小心謹慎的把那張銀票再次疊好放進懷裡,想了下道:“你回烏衣巷等我,我辦點事兒而後再去少卿家裡。”
“那馬車留給你?末將自己走著回去就行。”宋遷也不墨跡,直接點頭道。
“不必了,我想一個人走走,一會兒烏衣巷見。”李橫笑了下,看著宋遷與車夫趕著馬車離開。
隨著宋遷離開,李橫再次長長的歎口氣,而後才緩緩擠進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隨著一輛馬車從禦街之上駛進人群中,在經過李橫的旁邊後,原本一個人獨自走在街道上的李橫身影,則是已經消失不見。
馬車在人頭攢動的禦街之上繼續行駛,而車裡的史彌遠則是一臉微笑的看著李橫行禮道:“恭喜李兄高升為皇城司副統領,想必那統領的位置也是指日可待了。”
“史兄說笑了,副統領對在下來說已經是意料之外了,又豈敢去想那統領之位。”李橫含蓄的笑著道。
“信王在西湖為李兄準備了慶功宴,不知李兄意下如何?還是說……。”史彌遠看著李橫笑問道。
“改天如何,今日在下剛剛升遷,若是不去見下葉統領怕是不合規矩,還希望史兄替我在信王跟前解釋幾句。”李橫不知為何,總感覺懷中揣著那張銀票的地方此時此刻燙的厲害,像是要把自己的衣服燒著了似的。
“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為難史兄了,不過……改日的話,就得李兄來做東了。”史彌遠半開玩笑的對著心事重重的李橫說道。
李橫默默點點頭,在馬車行駛到要拐進烏衣巷的地方,飛快的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往烏衣巷的方向走去。
與宋遷在烏衣巷的皇城司衙所彙合後,李橫並沒有帶著宋遷第一時間前往葉青在通彙坊的家裡,而是先回到了大瓦子,拿走昨日就已經讓劉蘭兒給他準備的諸多禮物,這才往葉青的家裡走去。
劉蘭兒奇怪的看著帶著禮物上了馬車的李橫,這家夥去葉大哥的家裡,向來習慣了兩手空空而去,今日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帶了這麼多禮物去見葉大哥呢?
畢竟,葉大哥成婚的時候,她跟李橫,也都隻是象征性的送了幾尺上好的布料而已,遠不及今日李橫讓她備的禮物貴重跟多樣化。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當李橫趕到葉青的家裡時,葉青則是剛剛離家時間不久,在白純的接待下,李橫才知道,原來關禮已經來過這裡了,那就說明,葉青已經知道自己升遷副統領一事兒了?
看著李橫命宋遷把馬車裡備的大大小小的禮物,命宋遷搬下來交給梁興時,白純心中更是充滿了好奇,李橫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了?平日裡可是不順一點兒東西就算是不錯了。
李橫看著白純蹙眉疑惑的樣子,笑著道:“之前是我一直不懂禮數,現如今既然懂了,就不能再空手而來了。還希望弟妹……嗬,還希望葉夫人見諒。”
“李橫你……你沒事兒吧?”白純臉上的疑惑更盛,看著站在院心,連正廳都沒有進去的李橫,不由問道:“你不會跟葉青吵架了吧?怎麼……怎麼感覺你怪怪的?是不是他得罪你了?”
“沒有,隻是突然間……覺悟了,為自己之前的不懂禮數感到愧疚,跟葉統領沒有關係的。”李橫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想了想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拱手行禮後便匆匆離去了。
放完禮物的梁興出來時,院子裡已經消失了李橫的身影,隻有白純有些發呆的站在院心,二樓的陽台上,則是另外一位夫人,也是目光充滿了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麼。
靜樂坊王倫與令娘的家裡,葉青此時正坐在客廳內喝著茶,王倫還沒有回來,如今不大的家裡隻有他跟令娘,以及一個從吉祥坊帶過來的兩個丫鬟。
令娘看著臉色有些蒼白,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喝茶的葉青,先是示意兩個丫鬟去忙彆的,而後才在能夠輕易的打量整個院落的客廳門口處站定,想了下說道:“信王去過一次蘭兒的茶鋪,呂祖簡也有三次光顧過茶鋪,但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什麼。”
“如意也不知道?”葉青放下茶杯問道。
“不知道,就是連蘭兒也不知道,那次信王光顧時,蘭兒跟如意是跑到吉祥坊問我一些事情,呂祖簡去的三次,兩次是蘭兒跟如意先後走出了茶鋪,還有一次是李橫跟呂祖簡在馬車旁邊談話的,並沒有進入茶鋪。”令娘回憶著自元日之後發生的幾件事情道。
“嗯,此事兒我知道了,多謝了。你現在如何了,跟中貴人可一切安好?”葉青抬頭,照進房間內的一縷陽光,正好灑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使得他臉上那隨和的笑容,顯得更加的和善。
“一切都好,臨安府也很照顧,自給孩子上了戶籍後,如今又被送去了鳳山書院,據說學業還不錯,時不時還會得到先生的誇讚。”提起自己跟王倫的事情以及孩子,令娘的神色明顯帶著一絲的小幸福。
雖然他們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孩子也更不是他們二人的結晶,但兩人對待那孩子都是極為照顧,王倫甚至更是視若己出,有時候比令娘還要疼愛一些,宮裡的一些好玩兒好用的貴重物品,也經常會被王倫帶回家送給那孩子。
就在兩人同時陷入沉默時,院子裡響起了王倫的聲音來,比起令娘對葉青的敬重,王倫則是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他不會是空手來的吧?”王倫換掉了身上那太監的服飾,打扮的如同一個儒雅官員似的向客廳的方向走來,白麵無須的臉上帶著一股普通百姓該有的笑容。
門口停著葉青的馬車,王倫自是不用多想,就知道家裡到底來了什麼人。
客廳裡令娘含笑給王倫奉茶,而後便帶著兩個丫鬟走出了客廳,把房間留給了兩個男人來議事。
王倫很喜歡令娘懂事兒、持家如妻的樣子,這讓他從心理到精神上都能夠得到那種,對普通男人、丈夫角色的渴望跟滿足,特彆是每次回來時,兩個丫鬟嘴中那一句一句一個老爺,更是讓王倫心滿意足、頗有成就感,覺得人生如此、夫複何求!
葉青笑看著王倫,普普通通衣衫與靴子,頭上也是戴著尋常普通百姓的襆頭,氣質則是依然還帶著一股官員身上,那股兒該有的官老爺氣質,整個人看起來倒是精神煥發、神采奕奕。
王倫示意葉青用茶,而後自己端起自己的茶杯,直入正題道:“如何,心裡頭現在做何感想?”
“嗯?你指的是什麼?”葉青放下茶杯問道。
“裝糊塗不是?今日朝堂上的事兒能瞞得過你的耳朵?加上你這又被人剛剛行刺,整個皇城司怕是都在圍著你轉呢吧?臨安城這個時候,就算是有個輕微的風吹草動,怕是都無法逃脫你皇城司的眼睛。李橫一事兒固然是有太上皇背地裡扶持,但……。”王倫目光之中笑意收斂,盯著葉青道:“信王你是不得不防啊。”
“此事兒你如何看?”葉青省去了中貴人三個字,而是直接以你稱呼道。
王倫很受用葉青把他當成一個正常人看待,特彆是用普通的你我來稱呼彼此,在他這個院宅裡頭,更是讓王倫能夠感到一股心理上的滿足、跟男人的成就感。
“金國金源郡王到底是嫁禍於你了?”王倫不答反問道。
“威逼利誘的招攬罷了,在燕京我被完顏雍親自召見過,在朝堂之上被金人臣子謾罵了足足一柱香的時間,而後又有幸跟完顏雍一同遊了皇宮的同樂園……。”葉青點點頭,而後開口道。
“你不單點出了金人如今在北地吏治上的弊端跟束手無策,而且還拋出了漢唐遺民一說,否認了中原即正統一說,由此讓完顏雍一直認為,我大宋依然還是華夏之正統。但你可知,你這番在金國的論述,在臨安也引起了不小的風波?”王倫接過葉青的話語說道。
“此話怎講?”葉青皺了皺眉頭問道。
“如你元日之時利用皇城司在臨安城散步你在金國的消息,神化聖上跟太上皇一樣,這都是一把雙刃劍。聖上北伐之誌猶存,太上皇偏安一隅,安逸之心雄在。聖上滿意你在金國的言論,甚至你散步的那些神化的消息,但……太上皇可就不那麼想了,皇城司終究該是太上皇的才是,但在你手裡,雖然依然是太上皇的一把利刃,但刀柄在太上皇眼裡,已經不是再由他一個人握著了,而是覺得這把刀開始有了自我意識,這,才是太上皇為何提拔李橫的主要原因。你遠在金國,對皇城司的控製如臂使指,得到了聖上的讚譽,但卻是動搖了太上皇對你的信任。”王倫目光深邃,葉青在金國時一係列的動作,有些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做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