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被遼臣蕭處溫、金人安彥敬看透的事情,雖然完顏璟跟耶律月無法像他們那般看的透徹,但對於跟葉青在興慶城打了長時間交道的翰道衝來說,自然也是屬於能夠一眼看透的。
對於葉青他既要依仗,也要防備跟警惕,而更多的則是對葉青在興慶城滲透的震驚與防備!
在他臨安時,他便知道皇城司的葉青很強,要不然也不會敢於高調的把任雷關在皇城司的大牢內,一關就是半個多月。
他相信,葉青遠遠不知道,自己對他的了解遠遠比葉青自己想象的要多,甚至在臨安葉青抓走任雷之後,翰道衝就已經開始在暗中了解這個葉青,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果不其然,葉青顯然並沒有讓他失望,也不會讓他失望,畢竟興慶城如今的局勢,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或許其他人會以為,能夠鏟除任得敬,這一切功勞都該是拜陛下的運籌帷幄所賜,但翰道衝卻是心裡頭明鏡一樣,陛下跟任得敬僵持不下的局麵,最後能夠呈現一邊倒的局勢,除了陛下的運籌帷幄跟英明神武外,大宋皇城司的葉青,這個連陛下一次都不曾召見的宋廷使臣,才應該是真正的有功之臣。
看似不顯山不露水,甚至還被任得敬設計抓進了府裡的地牢內,好像差些喪命於任得敬的府邸。
但隻有他翰道衝心裡頭最為清楚,葉青的眼光比彆人看的要遠的太多了,心思也要比平常人縝密太多了,甚至這一切就跟都在他的算計中一樣。
騎在馬背上往皇宮走的翰道衝,一路上一直在思索著葉青到底是一個什麼人。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仿佛就像是葉青他早就已經知道了事態的結果一樣,而後才能夠從容不迫的在其過程中取巧一樣。
就如同喜好手談者在複盤一局棋局似的,在知道結果的情況下,他便可以在複盤的過程中,清晰的看清楚接下來的每一步,而後能夠從容的發現對方的弱點,發現自己的不足,從而在複盤的情況下,做到更加的沉穩與“睿智”。
葉青給翰道衝的就是這種感覺,如同擁有能掐會算、未卜先知的能力一樣,他好像已經知道了任得敬必然會在跟陛下的對決中輸的一敗塗地似的,所以才能夠從容不迫的在緊張的局勢之中遊刃有餘。
“若是有一天大夏跟宋必有一戰的話,葉青絕對是對我大夏最為危險的一個人,甚至堪比千軍萬馬。”翰道衝在麵對夏國皇帝李仁孝時,神色比任何時候都要凝重的說道。
“那想必愛卿心中早就已經有了對策了?”李仁孝比起任得敬還在的時候那種有些溫和、懦弱的神態,此時的身上倒是多了一絲威嚴跟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
何況如今隨著鏟除了任得敬,太學士王儉也包圍了晉王察哥的府上,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大夏的江山社稷再次恢複了穩固之後,他李仁孝不覺得還需要看誰的臉色行事,即便是旁邊房間裡代表著金國的金人金源郡王,此時對意氣風發的李仁孝來說,都不覺得自己需要把他當成貴賓對待著。
“但此策如同一把雙刃劍。”翰道衝頓了下後,凝重的說道:“所以還需陛下您拿主意。”
“但說無妨,若是朕還能夠承擔得起,朕自然是不會逃避。”李仁孝拍著翰道衝的肩膀,示意其坐下說話。
“中衛之前有金人想要招攬葉青,所以派了乞石烈誌寧之子乞石烈諸神奴阻攔葉青,但前幾日因為興慶城的局勢,金人又不得不從中衛撤回了乞石烈諸神奴。而今想必葉青也早已經知曉了此消息,所以他在到達中衛後,必然是不會加以防範。但臣隻怕這葉青還留有後手,畢竟,憑空在興慶城冒出來兩三千的人馬,就足以說明,此人的城府之深,其背後隱藏的實力,或許還未完全暴露……。”翰道衝一夜之間可是經曆了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曾經曆過的大起大落跟傷心欲絕,所以此時的他比起昨天來,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那種原本身上文官特有的儒雅,此時則是被一絲冷曆陰沉的殺伐氣息所取代,即便是當著李仁孝說話時,語氣之中依然是難掩那濃濃的殺氣。
李仁孝倒是並不在意翰道衝身上的氣質變化,畢竟,一個剛剛前半夜經曆了家破人亡而傷心欲絕之人,後半夜就又痛快的完美複仇,而且還得到了君心厚愛,想必不管是換成誰,身上都會發生一些極為明顯的變化吧。
“你是怕在中衛攔阻不住,而後若是到了蘭州再攔阻,會跟宋廷在大散關的屯駐大軍起衝突,從而影響夏、宋剛剛和善的關係吧?”李仁孝手端茶杯,想了下後便親自遞給了翰道衝。
“陛下英明,臣確實有此擔心,何況金人封我七處鎮場還未開放,若是此時得罪了宋廷,怕是對陛下您……。”
“可以試試,可以試著在中衛攔阻一下,但若是那葉青真的命大,被他逃出了蘭州,那朕也就認了便是。鎮場通商如今是朕的心頭之患啊,宋人富裕,如今跟金在未完全緩和前,不宜再另外橫生枝節,何況朕也已經這般歲數了,越王也越發的成熟穩重,還是當該以社稷為重。”李仁孝歎口氣說道。
其實自始至終,對於宋廷使臣的判斷跟決定,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翰道衝的嘴,包括對大宋皇城司危險的警惕,李仁孝則是從一開始就毫無條件的交給了翰道衝去處置。
這即說明了在李仁孝的心裡,宋廷在對於夏國來講可謂是無足輕重外,便是他對翰道衝的信任,讓他相信翰道衝對於宋廷的判斷,絕對不會有錯。
自然,他也是很欣賞翰道衝這種能夠在利用完人家後,立刻未雨綢繆的把人家當成敵人,來防備警惕的行事方式。
對於他李仁孝這個夏國皇帝來說,翰道衝的這種行事方式,才是一個真正的忠貞臣子該有的為臣之道:心中可為社稷君王拋家舍業。
也才值得他無條件的信任,值得他放手把一國之事兒交給他來處置,甚至如今,在李仁孝的眼中,翰道衝絕對是未來自己禪位之後,輔佐新君的不二人選。
原本就忠貞不二的翰道衝,成為了家破人亡後的臣子,對於李仁孝來說,這個向來以大夏江山社稷為重的臣子,此時在了無牽掛之後,在為家人複仇之後,才是最為值得信任跟重用的開始。
因為他已經無欲無求,連家人都沒有了的忠臣臣子,那麼接下來他的心中,自然是會更以江山社稷為重,自然是會更加的心無旁騖的來輔佐新君。
“臣這就下令中衛阻擊葉青回宋廷。”翰道衝通紅著眼睛,小心翼翼的放下手裡剛才李仁孝遞給他的熱茶,行禮說道。
“魏王的忠貞朕心裡都記得,朕這邊忙完了,便親自去魏王府裡吊唁……。”李仁孝也起身,看著翰道衝語氣堅定而又威嚴的說道。
“陛下,臣……。”翰道衝猛的抬頭,看著眼前的李仁孝,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去吧,君無戲言,朕既然如此稱呼你了,你這個魏王就得有個魏王的樣子才行。”李仁孝含笑說道,而後看著翰道衝深深的鞠躬行禮,這才快步的離開。
走出皇宮的翰道衝,望著頭頂的陽光,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往哪裡走,如同做夢一樣,一夜之間他就成了一個身居夏國魏王高位的孤魂野鬼。
不再騎馬改坐馬車的翰道衝在護衛的簇擁下往南城門的方向駛去,熱辣公濟還在追擊任得敬殘餘叛軍,而自己要去的,便是去那裡見一個宋人。
武判對夏軍的評價很高,甚至高到讓熱辣公濟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這個一直護送著自己前往西涼府,而後又一路上跟著回到興慶府的宋人,跟他雖然談不上對胃口,甚至這家夥還有著一絲一直探究夏軍的想法兒,但此時在鏟除任得敬後,熱辣公濟突然也覺得眼前這個家夥,好像比之前順眼多了。
“比起你們宋人如何?這盔甲,這兵器,怕是你們宋人一輩子也鍛造不出來吧?”熱辣公濟手指敲著自己身上的盔甲,身為一個禦史中丞,又能夠再一次棄文從武率軍打仗,仿佛又讓他回到了當初跟翰道衝一起跟隨陛下的日子。
“打仗在人而不在於兵器、盔甲,若是在於兵器,你夏國也不會迫於形勢而尊金國為宗主國了。”武判撇著嘴說道。
自己誇他也就是意思意思,沒想到他還當真了,真當是自己羨慕他們夏軍啊?若是大宋每次率軍打仗,都是由能征慣戰的武將率領,彆說是夏軍,指不定這個時候都已經把燕雲十六州收複了呢。
“唉……你這小子,你剛才不是還說羨慕我夏軍的兵器、盔甲嗎?”熱辣公濟看了一眼身邊忙亂的護衛不滿的道。
武判神情悠然,一根去冬的枯草在嘴裡已經咬爛了大半截,望著遠處那向他們這邊飛馳而來的馬車,懶懶道:“就算是你們夏人比我宋軍厲害,那又怎樣兒?還不是亂七八糟的,有什麼好值得驕傲的?”
“你這小子,口是心非啊,剛才你可不是這麼說來的……。”
“你猜那架馬車裡坐的是誰?猜猜看是誰來了?”武判悠然的遠眺遠方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