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不相為謀、話不投機半句多,葉青並不是對嶽氏兄弟有什麼看法或者是意見,而是因為他心裡很清楚,嶽氏兄弟這一類人,如同已經被朱熹思想洗腦的其他人一樣,對於宋廷那是有著發自內心、如同信仰一般的忠誠。
而趙乞兒等人則是不同,他們在政治上的立場並不是很堅定,甚至是完全沒有立場,行事作風完全憑借個人好惡來決定,武將的耿直讓他們在大是大非跟前,並不會全麵的考慮事情,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判斷好惡忠奸。
所以在葉青看來,他們的思想跟自己更接近,更接近那種無組織無紀律,如同無黨派人士一樣的行事風格,不會被朝堂之上的鬥爭,以及對皇權的忠誠束縛。
畢竟如今明眼人都能夠看的出來,葉青身為趙構的鷹犬,加上秦檜、湯思退這兩個前車之鑒,葉青隻要是還有些腦子,就知道自己未來的下場,肯定會是在秦檜跟湯思退的結果上二選一了。
而且趙構很有可能已經給自己選好了後路,那就是死在自己手裡的湯思退的下場。
所以為了能夠活命,為了能夠即便是在趙構的逼迫下還能夠活命,葉青必然不能像嶽飛那般,內心深處充滿了對朝廷的忠誠,那樣的話,就等於是伸長了脖子,等著趙構手起刀落了。
而嶽氏兄弟顯然跟其父嶽飛一樣,個人榮辱得失與大宋社稷、朝廷恩怨比起來,完全不算是什麼大事兒。
他們既然能夠在趙構謀害了其父之後,在當今聖上為其平反之後,又再一次回歸朝廷,雖然隻是閒職,隻拿錢不乾活,但也足以說明,嶽氏兄弟畢竟是忠良之後,對於朝廷依然是有著不二的忠心。
如此對朝廷充滿了忠貞的散官臣子,若是葉青留在身邊,那麼等到萬一有一天自己跟趙構真的鬨翻了,要跑路的時候,恐怕這兩兄弟就會是自己要麵對的第一道難關。
葉青相信,若是真有那麼一天,自己跟趙構鬨翻了,嶽氏兄弟如果有機會,肯定會把自己綁起來交給趙構的。
這樣的舉動並不是他們想要討好趙構,想要升官發財,而是他們內心裡那如同信仰的君臣之道,讓他們從思想上不會去背叛朝廷、背叛趙構,所以他們必然會選擇,把自己這個亂臣綁了送到趙構麵前的。
葉青自然是不想給自己的身邊放兩個定時炸彈,因為那樣的話,自己就是真的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了,時刻都得提防著兄弟二人,哪天腦子一熱,把自己一綁扔給了趙構。
許慶、趙乞兒等人,這幾日過的是如履薄冰,看著每天陰沉著冰冷的臉的葉青,他們有時候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認識葉青這麼久,在葉青手底下也辦了很多的差事兒,其中自然是也出現過大大小小的紕漏、摩擦、分歧、爭執等等不同的看法跟想法兒。
但葉青每次麵對他們都是極為隨和的樣子,即便是他們之間有什麼爭執,葉青都是打著哈哈來解決問題,從來沒有在他們麵前,像這幾日這般,一直陰沉著臉,罕有的拿出了他皇城司統領跟大理寺少卿的威嚴。
他們心裡頭其實也很清楚,葉青並不是一個脾氣和善之人,隻是葉青的無情跟近乎瘋狂的狠辣,從來不曾在他們跟前表現出來過。
所以這也讓他們這麼多年在禁軍裡頭散漫慣了之後,加上葉青從不在他們跟前發脾氣的原因,於是讓他恍惚之間,有些忘了葉青才是一頭真正的狼群裡的頭狼,並非是一隻性格天生和善的綿羊。
趙乞兒跟許慶二人,這幾日在葉青跟前是表現的極為恭敬跟嚴謹,甚至在葉青坐下之後,沒有葉青的示意,他們也不再像從前那般,就隨意的坐下,如同當初一起在禁軍混日子的時候一樣。
從乞石烈誌寧府裡回來,剛剛坐下的葉青斜了跟前的幾人一眼,直接問道:“什麼時候走?”
“明日一早出發,不過他們還想再見你一麵,想要跟你再解釋……。”趙乞兒有些無奈的說道。
“明日你們親自送他們前往渝關,潑李三手頭上的事情,讓他停一下,原因想必不用我多說你們都明白。”葉青皺著眉頭,食指敲著旁邊的桌麵道。
趙乞兒跟許慶互望一眼,而後吞了吞口水後還是說道:“那……那是讓李三來燕京,還是直接回去後去找武判?”
“讓他自己決定。”葉青心頭一動,脫口而出道。
趙乞兒點點頭,微微歎口氣,緩緩道:“都頭,此事兒確實是我跟潑李三不對,不該在差遣一事兒上參雜私事兒。但……請都頭相信我跟潑李三對你的忠誠,近一年臨安發生的大事小情,皇城司所辦的差事兒,其實我趙乞兒心裡頭很明白,你表麵上雖然看不起嶽元帥,會認為嶽元帥過於迂腐,所以才會有此悲慘下場。但實際上,不論是大瓦子雨夜,還是跟湯思退之間的恩怨,裡頭或許有白小姐被湯鶴溪欺負的原因,但……總之我們能夠感受到,你對嶽元帥的敬佩之心,隻是每個人的想法兒不一樣罷了。有時候我趙乞兒也會獨自琢磨,到底是都頭這樣做對,還是嶽元帥那麼做才是對?但想來想去,我覺得,好像還是都頭這樣做才對,如同那秦檜、湯思退一樣,他們難道不是為了朝廷?不是為了我大宋江山社稷的穩固?現在我敢說是!即便是他們與金人低聲下氣的談和,即便是他們給金人每年不菲的歲貢,但終歸結底,他們的目的也隻有一個,那就是:保得趙宋宗室與江山社稷的穩固。隻不過,他們與嶽元帥用的方法不同罷了。”
“如同你常說的,一件簡單的趕路的事情,有人會選擇騎馬抵達終點,有人選擇坐轎、乘車、走路到達終點。目的一樣,手段、方式不一樣,並不能說明,走路、坐轎慢的人就不對,騎馬、乘車的人就是對的,隻不過是每個人的選擇不一樣,嶽元帥選擇了以牙還牙、力主抗金,最終的目的也是穩固趙宋宗室的江山社稷,湯思退、秦檜一味低聲下氣的求合,最終的目的,也是想要保住趙宋宗室江山社稷的穩固。我趙乞兒一直記著在禁軍之時你說的那句話:身為趙宋之臣子,忠的就是趙宋宗室,至於那龍椅上坐的是趙一還是趙二,身為臣子的當該是認為沒有區彆才對。管他誰坐龍椅,隻要是趙宋宗室之人不就行了?”
“但……若是不滿意龍椅上坐的人,想讓另外一個人來做龍椅。那麼就隻能說明,如今龍椅上的那位,影響到了你的利益跟安危,不然的話,身為臣子儘人臣之職就夠了,又何必去在意誰坐龍椅呢。世間隻有欲望、利益會讓人們產生爭鬥的念頭來,可惜,嶽元帥不是為了自己的一己之利,身為武將該有的熱血與豪邁,讓嶽元帥咽不下被金人鐵蹄淩辱的那口氣而已,目的是好的,方法錯了,可惜了。”葉青一手轉著桌麵的茶杯,接過趙乞兒的話語,有些惆悵的說道。
曆史終究是曆史,即便是發生在昨日的事情,也會慢慢沉澱為曆史,對對錯錯,爭論下去,也不可能讓嶽飛從墳墓裡爬出來繼續抗金,來證明誰對誰錯。
“明日我自己一個人帶其他幾個兄弟送嶽氏兄弟回渝關,許慶就不用跟著我去了吧?畢竟明日你還要……。”趙乞兒的臉頰此時還有些微腫,但已經不像剛剛被葉青揍了那天似的,就跟腮幫子裡塞了一個大饅頭似的。
“你們兩人去我放心一些。嶽氏兄弟既然不遠萬裡跑到燕京,想必他們的決心也是很堅定的。這份心意我們承受不起,但也不能無視,何況……若是半路上出現個什麼意外,對於誰都不是好事情,明白?”葉青抬起頭看著依然站著的趙乞兒跟許慶說道。
趙乞兒跟許慶歎口氣,互望了一眼後,各自才對著葉青點了點頭。
葉青沒說出來的意思也很明白,嶽氏兄弟二人,既然能夠不遠萬裡跑到燕京投奔葉青,怕是不會便這麼輕易的放棄,所以若是路途之中,發生了什麼意外,或者是兄弟兩人故意甩開他們,再次回到燕京,那麼對於接下來他們這些在燕京的人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不安因素。
“那我去挑兩個精明狠勇的兄弟,明日陪你出城。”許慶看著神態輕鬆的葉青,他自己心裡卻是如何也輕鬆不下來。
剛剛從乞石烈誌寧的府邸回來,隨著二聖的遺物到達泗州後,那麼接下來就是葉青該兌現承諾的時候,那就是替乞石烈誌寧除掉趙構同母異父的兩個兄弟,也是完顏允濟的左膀右臂,從而削弱他在金國的根基勢力,讓其對金國的皇位競爭力勢弱下來。
“不用了,明日我一個人就足夠了。”葉青搖頭拒絕了許慶的建議。
“可……。”趙乞兒同樣是有些不放心的說道。
“放心吧,我自己心裡有數,處理完明日的事情,就該前往武州喝風了,燕京城就是想要查凶手,也沒有那麼好查,何況,他們壓根不會知道,兩人是死在什麼凶器上不是?”葉青意有所指的安撫著有些擔心自己的趙乞兒跟許慶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