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玄素看來,宋人、特彆是出使金國的使臣宋人,都是臉皮薄、好麵子,放不下那在他們大金跟前的那一點兒文化與禮儀的自尊與身段,來到金國後,每一個都是極儘可能的表現的彬彬有禮、儒雅得體的氣質來。
唯獨眼前這個使臣葉青,讓他一點兒也感覺不到宋人那好麵子、臉皮薄的樣子來,而且跟自己自來熟的樣子,看起來他的臉皮不光不薄,好像還很厚!
他難道就一點兒也不記得,當初在臨安的禦街之上,他是如何對待自己跟乞石烈誌大人的了嗎?
所以他怎麼能夠就像是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似的,若無其事、毫不在意的跟自己套近乎,而且還硬闖進乞石烈誌大人的府邸呢?
宋人最為看重的臉麵呢?這個貨……這個使臣就真的能夠做到不要了?丟下麵子一點兒也不在意嗎?
“若是在下沒有記錯,張大人該是貴國的戶部尚書吧?對了,向您打聽個事兒,貴國每年的歲入多少?可有我大宋朝的一半?啊、沒有啊?那三成總該有了吧?不會吧?總不能兩成都達不到吧?”葉青跟著張玄素穿廊過院,尚書左丞的府邸,如同大宋左相一樣是位高權重。
所以其府邸在燕京,自然也是豪華氣派,比起江南的小家碧玉、精致優雅來,這裡的建築風格雖然也有效仿江南之風,但顯然就像是他們的尚書左丞跟右丞,以及其他官員的官職一樣,效仿宋廷那同樣亂七八糟的官與職的製度,也是效仿的隻知其形、不知其神,處處都透著一股不倫不類的怪異來。
“我能告訴你,這乃是我大金國的秘密嗎?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知曉的嗎?”張玄素無奈的停下腳步,看著在旁邊如同麻雀一般,那嘴巴自撞見自己,就從沒有停下的宋廷使臣問道。
“這樣啊,嗬嗬,那還真是在下唐突了。”宋廷使臣絲毫不覺得尷尬,跟討人煩,繼續問著金廷缺不缺錢,你們的賦稅聽說在皇帝的監督之下,有了明顯的提升,隻是不知道應付得了應付不了你金國這麼大的軍事開支?
“那若是按照葉使臣的意思,我大金是不是應該把所有的兵力減半?如此才能應付你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我大金缺錢的謬論?”張玄素再次站定腳步,一臉無奈的說道。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而眼前的宋廷使臣,顯然就讓他開了眼界,那不屈不撓、臉皮極厚、極為自來熟的樣子,讓張玄素不由的頭都有些大,如同掉進了蒼蠅坑裡一樣,耳邊全是葉青追問的話語。
回到金國的乞石烈誌,比起在臨安為難鐘晴的時候,多了一份儒雅跟大度,在葉青看來,這應該是乞石烈誌這一趟南宋行後,進修而得來的。
看見張玄素陰沉著一張臉,旁邊跟著連著好幾天被自己拒之門外的葉青,一同向他所在的池塘邊走過來時,乞石烈誌倒是並未生氣,仿佛早就料到了葉青會死皮賴臉的跟著進來一樣,一直都是手拿魚食,麵帶微笑的望著走過來的二人。
趙乞兒跟許慶被護衛阻攔,於是隻能遠遠的看著葉青跟著張玄素,走到乞石烈誌所在的池塘邊,而後三人在一塊巨大的石桌旁邊,分坐在了乞石烈誌的左右。
“葉大人今日來我這兒,是想好了說辭呢,還是打算以誠相待,告知老夫你此次之行的真正目的了?”乞石烈誌大度的笑著繼續說道:“據說這是你們宋廷最好的茶葉,由趙構親自進獻給我大金皇帝的,嘗嘗味道如何。”
“既然如此,那自然是差不了,必然是我大宋最好、最上等的茶葉了。”葉青拚了一口後,放下杯子,剛才那麻雀般嘰嘰喳喳的在張玄素耳邊吵鬨的樣子已不複存在,反而是老神在在的淡淡道:“宋人好茶,雨露泡茶也不是沒有嘗試過,深覺新鮮之外,臨安虎跑泉更是愛茶之人,願意不辭辛勞也要燒水煮茶的上佳之水。露水煮茶在庭前、看花落知時雨紛紛、掃徑洗瓦不染一片塵埃、最是潔淨人心與世事。”
“葉大人出口成章,倒是頗有江南風韻、閒庭信步看雨成詩之文采。那麼不知道葉大人以為,在我大金,哪裡的水最適宜泡茶呢?”看意思葉青隻是對於茶葉滿意,對於泡茶的水卻是不怎麼滿意,於是乞石烈誌笑著問道。
今日他有的是時間,何況皇帝已經問起了宋人使臣一事兒,而且根據自己所知曉的,此次葉青出使金國,除了自己施壓宋廷以外,趙構派他過來,倒也是彆有一番打算,那就是繼續削減歲貢。
所以他很好奇,眼前的葉青,即便是巧舌如簧、機變聰敏,但他能夠有什麼辦法,說服自己等人以及皇帝,讓大金減少宋人的歲貢呢?
“水清而碧、澄潔似玉。山下泉流似玉虹,清泠不與眾泉同。自然是西山之山泉之水為最佳飲茶之水。”葉青看了一眼旁邊的張玄素侃侃而談道。
“哦?若真是如此的話,葉大人這幾日轉山逛水看來收獲頗豐啊,若是能夠證明此水確實比其他水更好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讓葉大人進宮見我大金皇帝。”乞石烈誌神色之間寫滿了不信。
宋人最喜歡的就是這些有的沒的,而且對於這些山水總是喜歡誇大其詞,若是不看山水隻看他們的詩詞歌賦,那麼那些山水應該是充滿了雅致的意境。
但若是看了那些山水之後,大多數的時候,往往並沒有宋人的詩詞歌賦形容的那麼瑰麗與意境,仿佛如同人間仙境一般的樣子,倒是讓人頗為失望。
“西山俗稱太行之首,猶如蛟龍出水、有騰雲駕霧之威,遙守燕京,因此在唐時便被稱之為“神京右臂”,想必貴國選址燕京,也是看重了西山對燕京的守衛之勢,所以才會選此地建都。而西山東麓的支峰,在山之陽,它最突出的地方便是“土紋隱起,作蒼龍鱗,沙痕石隙,隨地皆泉。論水之上品,自然是水輕為佳。若是大人不信,可以取相同鬥水,秤上一秤,便知在下所言是真是假了不是?”葉青極為有把握的說道。
當然,這些可都是他們的後代乾隆做過的事情,為了得到最好的泉水,不惜命人從全國各地取水來秤,最後以山泉水勝出,賜名天下第一泉,並題字“玉泉趵突”。
所以,想必如今還不知道跟他的家族窩在東北那旮旯的乾隆,應該不會騙自己吧?
乞石烈誌聽著葉青的話語,含笑點頭之餘,而後緩緩的伸出雙手拍了幾下道:“人道宋人好奢侈、喜雅意,當初在臨安之時老夫親眼目睹並深以為然,如今聽到葉大人這番話,讓老夫對於宋人的享樂與雅致,更是佩服。不過……。”乞石烈誌頓了下後,麵色一沉道:“聖賢有雲:玩物喪誌,所以我大金,對於什麼水泡什麼樣兒的茶,並不會在意,包括我大金的皇帝,也不會向趙構那般頗多講究。所以葉大人這幾日的辛苦,怕是要白費了。”
葉青臉色平靜,含笑望著乞石烈誌以及一旁,因為乞石烈誌的話語,而連連點頭的張玄素。
不得不說,如今的金人還依然強大,依然保持著對四麵八方的他國的足夠威懾力,並不是沒有道理,務實與謙虛的態度,顯然讓他們更應該成為這個時期,華夏大地上的唯一強者。
“正所謂小賭怡情大賭傷身,不論是山是水,在乎於心非是人,若是石大人以為在下一番言辭,就能讓我大宋的奢靡進入大金成為主流,那麼豈不是太看得起在下了?生活樂趣罷了,當然以貴國如今還不富裕的境況,想要如我大宋一般安逸度日、享樂精雅,顯然是不可能嘛,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嘛。”葉青最後開始打哈哈道。
而乞石烈誌的臉色一直陰沉著,並沒有因為葉青的打哈哈,而顯得有一絲的放鬆,繼續冷冷道:“葉大人若是以為靠這些小機靈一樣的手段,就能博得我大金皇帝的龍顏大悅,而後免除對宋廷的歲貢的話,那麼可就是大錯特錯了。我大金皇帝英明神武,非是懦弱隻知享樂的趙構可比,你這一套秦檜佞臣一般的手段,在我大金行不通。”
“好,快人快語,那麼在下若是在藏著掖著,就有些小家子氣了,倒是真要讓在石大人看不起了,還道是那敢在臨安禦街之上讓石大人出醜的葉某,出了宋之疆域後,就變成了隻會諂媚權貴、阿諛奉承之人……。”葉青端起茶杯一飲而儘後,豪爽的說道。
“難道不是嗎?”乞石烈誌打斷葉青的話語,同樣也是毫不留情麵。
何況,葉青在臨安之時給自己的難堪,比起現在自己給他的難堪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
“不知道葉大人還有什麼手段,不妨一並使出來,也讓我等再次認識一下,宋廷的臣子,是不是都是一些趨炎附勢之無能之輩,如何?”張玄素這個時候開始插話道。
看著宋廷的使臣難堪,他心裡頭自然是有著說不出的快活跟高興,就如同回到了當初,俘虜宋廷兩個皇帝的輝煌時期一樣的快活與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