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的話語半真半假,而且李道心裡很清楚,以如今皇城司越來越無孔不入的行事作風跟能力,必然是早就知道了朱熹跟呂祖謙來過自己的府裡。
所以李道絕不會在此事兒之上隱瞞葉青,與其隱瞞會加深葉青的猜疑之心,倒不如坦誠以待,把朱熹跟呂祖謙所謂何事登門入府,說個一清二楚,從而減輕葉青對自己送他請柬的警惕之心。
葉青望著李道那充滿憂慮跟真誠的眼神,腦筋飛速急轉,但一時之間,也猜不透李道到底想要如何對付自己。
點點頭答應了李道的請求,而後潑李三、趙乞兒二人,各自帶著十人,在李道管家的帶領下,往李道的後宅行去。
隨著李道離去,葉青再次與李立方心照不宣的站到一起的時候,湯鶴溪便出現在了兩人的視野之中。
顯然湯鶴溪並沒有料到葉青會在此,不過隨即一想心下便也釋然,李立方想要趁機給自己難堪,又怎麼會放過葉青呢,必定若不是葉青,李立方也不會像如今這般恨自己不是。
“湯兄好久不見。”葉青與李立方先後向湯鶴溪行禮客套道。
“元日之時本想來貴府拜訪李伯伯跟你,但因家中有金使做客,實在是無法脫身,還希望李兄莫要見怪才是。”湯鶴溪溫和的笑說道。
比起李立方來,湯鶴溪絕對是真正的風流倜儻、英俊不凡,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氣派,若不然也不會讓燕傾雨以身相許,至今還想念念著。
“哪裡哪裡,湯兄客氣了。今日湯兄願意賞光,小弟已是感激不儘。”李立方笑著回答道。
“那我們二人而來,李兄就不該感激不儘嗎?”一個聲音從湯鶴溪跟李立方的身後響起。
而葉青卻是早已經注意到了過來的兩個人:史彌遠、韓侂胄。
葉青跟史彌遠、韓侂胄都曾有過一麵之緣,一個是在李立方的介紹下,當初在湧金樓見過麵。
而至於韓侂胄則是在揚州,當初葉青與虞允文前往趙師雄的府上出來後,恰巧便碰到了進駐揚州的韓侂胄。
史彌遠與葉青並不算是很熟,何況兩人之間,曾經因為東瀛僧人,之間還曾有過過節,所以兩人碰麵,也不過是淡淡的點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了。
倒是韓侂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揚州的一麵之緣,還是說同是身為武將,頗有惺惺相惜的感覺,所以與李立方跟湯鶴溪打了招呼後,便與葉青在一旁隨意的聊了起來。
湯鶴溪顯然並不是很待見韓侂胄,此時甚至在麵對韓侂胄時,還帶著一絲隱隱的敵意。
畢竟,在他父親湯碩離開兵部後,兵部尚書的位置,便是給了眼前的韓侂胄之父韓誠。
而在這之前,不論是湯鶴溪還是湯碩,甚至就連湯思退,都一直認為,湯碩的兵部尚書能一直坐下去的。
所以向來把兵部視為湯家己有的湯鶴溪,見到韓侂胄自然是沒有好臉色。
“道賀、辦差?”韓侂胄冷冷的撇了一眼湯鶴溪,而後便對葉青問道。
他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碰見葉青,畢竟以葉青如同白丁的身份,顯然是不可能收到李道的邀請吧。
“答對了,兩者都有。”葉青笑著回答道。
韓侂胄身材中等,但是因為常年在軍伍的原因,整個人很直接的給人一種精壯、淩厲的感覺。
有些消瘦的臉頰、寬大的顴骨、深陷的眼窩、高高的鼻梁,使得韓侂胄的整個臉極為棱角分明,雖不符合如今的審美,但在葉青看來,若是放在後世,絕對是十足的帥哥一個。
“哦?如何說?”韓侂胄一愣,好奇的與眾人邊往裡走邊問道。
“本來隻是拿請柬道賀而來,剛才李尚書又給了個差事兒,所以即是道賀也是辦差。”葉青笑著說道。
“哪天有空切磋一下如何?”韓侂胄的話鋒轉的很快,看著葉青疑惑的望向他,仿佛是酷酷的笑了下說道:“你離開揚州後,安撫使虞允文大人,則像我說了那天國公府裡發生的事情,讓韓某深感佩服,但又有些手癢。”
“拉倒吧,我這人是野路子出身,不像你常年在軍伍之中磨礪的一身真功夫,所以在下甘拜下風,不用比了。”葉青含笑說道,率先一步踏入李家準備的客廳之內。
幾人之中史彌遠的年紀最大,三十上下的樣子,而後才是韓侂胄、葉青、湯鶴溪與李立方。
“韓大人任兵部尚書後,如今的五河軍在駐紮鎮江後,你便是五河軍統製了吧?那你應該跟湯鶴溪多親近親近才對,畢竟他比你熟悉,該如何當一個兵部尚書之子的。”葉青從容不迫調笑著韓侂胄道。
“我也沒有想到你竟然能坐上皇城司統領的位置,我該是說你是青年才俊、年輕有為呢,還是說你陰險狡詐、城府深沉,所以才能夠當此大任呢?”韓侂胄立刻反擊道。
葉青聽著韓侂胄的反擊,臉上儘是笑意,而韓侂胄同樣,臉上與眼神裡也是帶著笑意。
但就在此時,不知何時在他們旁邊落座的湯鶴溪,卻是有些沉不住氣道:“彆以為兵部尚書的位子就好坐,短時間內是個人都能坐穩,但若是想要長久的坐下去,哼,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了。”
“你那草包父親都能在兵部尚書的位置上穩如泰山,至於其他人,就不用你來操心了。”韓侂胄臉上的神情酷酷的,說出來的話語更是讓葉青拍案叫絕。
“你……。”湯鶴溪豁然起身,有些沉不住氣的看著韓侂胄怒道。
“怎麼?還沒有入仕,就想著抖威風了?州試你可以不參加,因為你背靠大樹好乘涼,但禮部的省試你就以為你湯鶴溪就十拿九穩了?若想替你那草包父親討公道,等你進入了我大宋朝堂再說吧,我韓侂胄奉陪到底。”韓侂胄依然是酷酷的表情,冷冷的語氣。
“我……。”湯鶴溪為之氣結,看著韓侂胄那如同寫著不服來乾的表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其實若是以往,或者是把眼前的幾人換做其他人,湯鶴溪必然是不會如此輕易就沉不住氣而動怒的。
但奈何今日正廳裡坐著的不是新晉的皇親國戚李立方,就是兩浙西路轉運使史彌遠,要麼就是新晉兵部尚書之子:五河軍統製韓侂胄。
這三個人如今論身份、論地位、論家世背景,比起他湯鶴溪來一點兒也不差,甚至是比他都要高出不少,而且幾家之間,多少都有著一絲朝堂上你爭我奪的火藥味兒,加上如今卻是他湯氏在朝堂處於下風。
所以習慣了居高臨下與人打交道的湯鶴溪,突然處在這麼一個微妙的局勢當中,瞬間便會被人激起心中怒火,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畢竟,葉青在他眼裡,甚至是包括李立方、史彌遠、韓侂胄眼裡,根本什麼都不是,說是一介白丁都是完全沒有錯。
李立方新晉的皇親國戚,史彌遠新晉的朝堂新貴,韓侂胄,其母乃是當今皇太後的妹妹,所以與這些非富即貴、手中掌握著南宋權利的家族湊在一起,湯鶴溪的身份地位一下子便一落千丈。
他又怎麼可能容忍,在坐的的幾人當中,隻有他堪堪落在最後呢?
雖然還有個葉青墊底,但這個時候,如同拚家世、拚背景的情況下,沒人會把葉青這個皇家鷹犬算進去,或者是當人看的。
史彌遠與李立方低語了幾聲後,而後便轉頭看向了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的葉青,以及怒氣衝衝的湯鶴溪。
“湯兄又何必動怒,怎麼能輕易的就被一條鷹犬挑撥離間呢?過了上元節,可是要步入仕途之人,難不成狗咬你一口,你還要反咬狗一口不成?”史彌遠笑眯眯的樣子極其猥瑣。
韓侂胄斜著眼睛看了一眼還站著的湯鶴溪,而後目光才望向史彌遠,但並沒有出聲。
他知道史彌遠說的並不是自己,而是葉青剛剛同自己的說的那番話,所以此刻史彌遠嘴裡的鷹犬、狗,則都是衝著葉青而來的。
好整以暇的端起李府丫鬟戰戰兢兢放在桌麵上的茶杯,韓侂胄便悠然自在的品了起來,他很想看看,葉青會如何應付史彌遠的發難。
“所以狗咬過來的時候,要麼一腳踢開,實在無法踢開的時候,隻要不被狗咬到骨頭就行,或者是給狗送一塊兒骨頭過去,引開他的注意力便是了。”葉青望著戰戰兢兢的丫鬟,剛剛把茶水放到了史彌遠的跟前,而史彌遠卻恰好端起來的時候,神態輕鬆,依然隨和的笑望著史彌遠手裡的茶杯說道。
“混賬東西,你說誰是狗呢?”史彌遠手端茶杯,看著葉青的眼神一直盯著茶杯,就仿佛他手裡的茶杯,便是葉青嘴裡的那一塊兒骨頭似的。
“誰在亂叫喚,作勢欲咬人便是說誰?怎麼?史兄要承認自己是狗?”葉青的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冷冷的看著站起身的史彌遠問道。
“好一副尖牙利嘴,不愧是乾傷天害理、暗地裡做齷齪勾當的皇城司。”史彌遠緩緩的坐下,同樣是緊盯著葉青說道。
“到底是誰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兒,想必誰心裡應該很清楚。”葉青此刻連眼神都變得冰冷,端著茶杯緩緩起身,走到史彌遠跟前,把手裡的茶杯放在史彌遠的桌麵上,而後敲了敲桌麵說道:“皇城司可不是大理寺、刑部一般會睜一隻閉一隻眼,市舶司若是被皇城司察覺到一些什麼,一樣不會放過。彆以為市舶司就是鐵板一塊,要不要咱們走著瞧?”
史彌遠目光陰沉,望著站在自己跟前的葉青,看了一眼葉青放下的茶杯,而後伸手緩緩推下了桌麵。
隨著茶杯落向地麵發出清脆的碎裂聲後,史彌遠也緩緩起身,目不轉睛的直視著葉青的眼睛,陰沉道:“一言為定,看誰笑道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