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葉青帶著身後無奈的虞允文,兩人推開厚實的朱紅色大門,走進了揚州知府趙師雄府邸裡。
已經空無一人的庭院內,不論是花園小徑、還是樓閣房舍,即便是並沒有多少灰塵與枯葉陪襯,但四處打量著有些落寞、寂靜的庭院,人心裡總會覺得這庭院仿佛正在做無奈的歎息,跟孤獨的守候。
但不過剛剛閒置幾日的時間,在家眷、下人、丫鬟等等府裡的人離開後,整座庭院還是呈現出了一絲的破落與蕭條,從前院走到後院,隨處可見當初主人的精致與奢華,裝飾風格也處處透露著主人的品味。
葉青望著應是趙師雄當初住的庭院,想要再次揭開門上的封條進去瞧瞧,便被一隻手按住了封條,不讓他再去違反大宋律法。
放棄了繼續窺探趙師雄平日裡生活細節的葉青,無奈的轉身在房前小花園裡轉悠道:“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剛剛念了一句後,警覺過來的葉青急忙把嘴捂上,看著站在小橋流水處的虞允文。
剛剛念的乃是陸遊晚年時,前往沈園所做的詩,好像跟此情此景也不是很搭。
“有兩下子啊,竟然出口成章,小看你了看來。”虞允文回頭,看著葉青說道。
“那是,本人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回到臨安後,就打算弄個什麼大學士當當。”葉青雙手背後,做書生傷春悲秋、憂國憂民狀。
但換來的卻是虞允文的一陣白眼跟諷刺,而後有些心慌的問道:“你不會打算回到臨安,真的要請太上皇賜你一個文官當當吧?”
“廢話,你既然出了這麼好的主意,何況我這一趟北地之行也立下了功勞,不嘗試著要個文官……。”
“以你現在的歲數,即便是參加科舉豈不是更好,你又何必走那文人不恥……。”
“我有太上皇這個大靠山不用,然後去看你們這些文人的假仁假義的嘴臉?我又沒有自虐傾向,才懶得去看那些人的嘴臉呢。”葉青不屑的說道,心裡卻是打鼓,我特麼要參加科舉,雖不敢說進前三甲,但最後一名絕對是我葉青的囊中之物!
通讀文言文都不利索,買了一本沈括的《夢溪筆談》,看了沒兩頁,就確定了跟那書誰也看誰不順眼,就這樣的水平參加科舉,那還不得讓街坊四鄰,甚至白純、燕傾城給笑話死啊。
說不準連錦瑟還有幽兒,李恒、潑李三等人都得鄙視自己,自己好不容易憑借偷竊的兩首詞,積攢下的才子名望,還不得一夜之間敗個乾乾淨淨啊。
“佞臣!佞臣!佞臣!”虞允文就沒見過這麼無賴的人,手指顫抖的指著葉青,怒其不爭的道:“若是有朝一日,我大宋還會出現如同秦檜般的佞臣,不用猜我都想到,一定會是你葉青!”
“你這是汙蔑、無中生有,栽贓嫁禍!”葉青當成了褒獎一樣,嘴上在反駁,但神態卻是頗為得意虞允文對自己的高度、貼切的評價。
兩人一邊鬥著嘴一邊大搖大擺的走出趙師雄的府邸,就看見一隊盔甲鮮明的兵卒,在一位武官的帶領下,匆匆趕到了門口。
那穿著一身嶄新盔甲的男子,不動聲色的看著正在關門的葉青跟虞允文,待兩人回頭之後,便冷聲問道:“門上的封條可是你二人所撕?你二人來此意欲為何?”
“不是我撕的。”葉青跟虞允文異口同聲否認道,而後兩人又幾乎同時驚詫的望向彼此。
“那是誰人所撕?”那年輕的武官再次問道。
“是他。”葉青跟虞允文極為默契,異口同聲的指著彼此說道。
葉青跟虞允文兩人理直氣壯,幾乎不假思索的同時出賣對方的樣子,倒是把詢問他們的武官給逗笑了。
韓侂胄臉上帶著一絲笑容,好笑的看著指著彼此的二人,並沒有在兩人互相指責後,便下令把兩人抓起來,而是繼續問道:“二位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撕這官府封條?”
“他是大理寺少卿虞允文,撕掉封條是為了查案。敢問這位將軍高姓大名?”葉青比虞允文要快速的把對方給賣了個底朝天。
而虞允文隻是動了動嘴,本也想把葉青賣了,但無奈皇城司非同尋常衙門,所以猶豫之間,就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葉青把他拉出來,做擋箭牌了。
韓侂胄目光變得不再淩厲,隨著葉青的話語緩緩看向虞允文。
虞允文無奈,隻好跟葉青走下台階,來到韓侂胄跟前掏出腰牌解釋道:“在下大理寺少卿虞允文,今日心頭對此案有些疑惑,所以便私自打開了封條,過來印證一番,看看是否有遺漏。”
“末將韓侂胄,見過虞少卿。”韓侂胄急忙向虞允文行禮,而後目光便緩緩望向葉青。
葉青嘴角有些抽抽,這世界不是挺大的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笑了?咋議論誰誰就出現在自己跟前呢?難道我是上帝?有求必應?
“在下禁軍葉青,見過韓將軍。”葉青儘量不讓自己的視線,在韓侂胄身上停留太久,以免引起人家的注意。
“葉將軍,末將有禮了。”韓侂胄再次不卑不亢的行禮道,顯然他知道葉青的身份,隻是也沒有當眾點明。
這下葉青跟虞允文又是互望一眼,終於明白從崇國公府出來時,邀請崇國公一同喝酒的時候,崇國公所說的要事兒是什麼了。
看著眼前的韓侂胄,不用想都知道,五河軍統製韓誠進入揚州城了,並沒有像外界傳言的那般,率領著五河軍一萬人,回到他們的營地。
當然,這也不排除,大軍已經回營了,而韓誠父子卻留了下來,進駐了揚州城。
“是誤會就好、是誤會就好。”彭器從遠處的轎子裡匆忙跑過來,嘴上繼續說道:“剛剛有人報案,說朝廷的封條被撕了,於是留大人便讓我趕緊過來看看,正好韓將軍也在,就一同過來查看了。”
虞允文跟韓侂胄互望一眼,而後不等虞允文說話,韓侂胄就自己主動解釋道:“末將與韓統製乃是奉樞密院之命進駐揚州城的,畢竟如今知府兼安撫使已經捉拿歸案,而提刑使大人李習之還未查清其是否與趙師雄一案有關聯,朝廷怕揚州在此動蕩時刻,出現亂象,便命韓統製率領三千人駐紮在了城外,隻有末將與韓統製進入了揚州城,所帶人馬也不過是兩百人的護衛而已。”
“既然如此,那就是在下多慮了。”虞允文笑了笑,身為大理寺少卿,自然是有監查權,對於屯駐大軍無緣進入揚州城,自然是有權利過問的。
看著虞允文說完後,韓侂胄的目光便放在了葉青的身上,像是在征詢葉青可有異議。
“彆看我,我之所以還在揚州,是因為要養傷,所以不是在辦差。何況韓將軍也是奉樞密院之命,並無不妥之處,我就更沒有理由過問了。”葉青聳聳肩膀,輕鬆麵對韓侂胄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多謝葉將軍了。”韓侂胄微微一笑,而後手一揮,身後的兵卒,立刻給葉青跟虞允文讓開了一條路。
曆史或許就是如此,即便是你已經參與到了曆史的軌跡之中,但依然無法改變曆史有趣以及巧合的一幕。
葉青從來沒有想過,與韓侂胄會在揚州見麵,更沒有想到,等幾年以後,他再次來到揚州之時,已經成為一軍統製的韓侂胄,卻是到達了鎮江,與他隔江相望,隱隱有對峙之勢。
當然,他就更不會知道,幾年以後再次到達揚州,卻也是他開始背負指責與罵名,開始真正整頓揚州、淮南東路之時,也漸漸的與韓侂胄、史彌遠在朝堂之上,開始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的雛形。
留下了原本借給虞允文的一百禁卒,繼續供虞允文差遣,謝絕了崇國公這個未來,與他同處揚州的崇國公趙師淳的送行宴之後。
第二日一大早,葉青便與潑李三,以及連同十名護衛,開始乘船南下回臨安。
三日之後,再次踏上錢塘江的渡口,葉青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前胸、後背上的傷疤,基本上已經痊愈,也被他把那結的痂,大部分揭下來了後,扔進了錢塘江內。
剛剛站上渡口,正要在心裡頭感歎,竟然沒有一個人來迎接自己這個功臣時,王倫便如同幽靈似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笑容,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恭喜葉統領、賀喜葉統領辦差凱旋歸來。”王倫一身青色長袍,白淨的臉上的笑容,在葉青看起來多少有些虛偽。
“不至於吧,剛一上碼頭,就讓我進宮吧?家也不讓回?換身衣服也不行嗎?”葉青看著王倫,率先行禮後,就開始抱怨王倫的沒人性。
“少跟咱家來這一套,誰沒讓你回家了?交出該交的東西,然後你就可以滾蛋了,明日記得和寧門候著,等候太上皇的召見便是。”王倫跟葉青並肩往前走,帶著冷笑說道。
葉青看了看周圍,這才發現有好幾個跟王倫神情頗為一樣的太監,夾雜在人群之中,正跟著他們往馬車的方向走去。
“這麼著急?”葉青笑了笑,而後便命潑李三,把當初陶刀交給他的文書,以及抄趙師雄家後,那些金銀財寶、珠寶玉器的賬簿,一同遞給了王倫。
“可有打開看過?”王倫接過陶刀那份文書,指著對葉青問道。
“想打開來著,但不清楚上麵火漆印的機關,不知道能不能仿造出來,所以就放棄了。”葉青毫不隱瞞的說道。
“算你小子識相,若是敢打開,咱家就打斷你一條腿!”王倫笑著說道。
葉青則是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襠下,這老小子不會因為自己少了那三條腿,所以就喜歡打斷彆人的那有名的三條腿吧?
“放心吧,這點兒忍耐我還是有的。”葉青含糊了一聲,而後看著王倫把手裡的東西,仔細查驗了一番後,交給了旁邊冒出來的兩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