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撩人、月影東移,範念德從商隊掌櫃的手中接過一個木盒,上等的紫檀木盒抱在懷裡並不沉重,顯然裡麵並不是有什麼金銀珠寶類的東西,但卻是皇城司正將劉蘊古極為重視的物品,也是剛剛從泗州鎮場,經他的商隊到達了臨安。
“派人去請劉大人入府一趟,要快。”範念德把紫檀木盒放置在案幾上,心裡頭猜測了一會兒裡麵到底裝的是何物後,便壓下了好奇心,心道還是趕緊交給劉蘊古為好,免得夜長夢多,在自己這裡出了什麼差錯。
“不用了,在下已經不請自來了。”劉蘊古的聲音在正廳門口輕鬆的響起。
範念德急忙轉身回頭,看著劉蘊古稍微有些倉促的樣子,顯然是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而後立刻趕過來的吧。
“劉大人快快請。”範念德支開旁邊的下人,急忙熱絡的把劉蘊古迎了進來。
劉蘊古也不客氣,隨意的行禮後,便邁步走進正廳直奔那案幾上的木盒,神情認真專注、嚴肅仔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木盒後,臉上才再次恢複了往日的笑容。
“多謝範員外了,要不是您的商隊,怕是還得好幾天才能到達臨安啊。”劉蘊古一手扶著木盒,一邊感歎道,對於自己剛才直奔木盒,仔細打量的無禮舉動,絲毫沒有覺得當著範念德麵,有何唐突之處。
範念德的臉色有些難看,僵硬著臉硬生生的擠出一絲笑容,急忙客氣道:“劉大人不必如此,範某舉手之勞罷了,隻要沒有耽誤您跟皇城司的要事就好。”
嘴上如此說,但範念德心裡則是憋著一股窩囊氣,我堂堂一介大儒,又豈會趁人之危偷看他人物件?劉蘊古此舉真是當著他的麵在狠狠羞辱他。
但無奈他自己有求於皇城司的事情太多,即便不是他在商貿上的事情,就是單單一個禁軍都頭葉青,一日之間變成皇城司副統領的事情,就夠他頭疼,就讓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眼前活菩薩的舉動。
“那好,即然範員外知道這乃是皇城司密件,自然也知道此事兒不該被第三人知曉,所以劉某就先行告辭了,還得立刻回去交差,畢竟皇城司辦的是皇家的差事兒不是?出了差錯,你我誰都擔待不起啊。”劉蘊古看似苦口婆心、坦誠相待,但範念德卻絲毫感覺不到劉蘊古的真誠,倒是給他一種卸磨殺驢的感覺。
強忍著心中的怒氣,範念德乾著嗓子嗬嗬笑著,看著劉蘊古抱起木盒就往外走,隻好乾巴巴的說道:“那範某送送劉大人?”
“不必了,想必員外還有其他事情要忙,劉某認識路。還請範員外留步。”劉蘊古腳步顯得有些著急,甚至都來不及跟範念德多說話,便匆匆消失在了夜色中。
範念德望著那黑影,嘴裡喃喃念叨著:“可不是認識路嗎,竟然不請自來,而且下人還沒有來得及通稟一聲,你人就已經出現在我府上了。”
待遠處的範府大門,響起了開合的聲音後,悠閒地腳步聲便從範念德旁邊不遠處響起,朱熹帶著他的書童,含笑向範念德走了過來。
“先生這是……夜深露重,先生有事兒吩咐一聲即可,何必還親自過來。”範念德聽著腳步聲,回頭一看是朱熹,立刻把臉上剛才麵對劉蘊古背影的猙獰表情,換成了熱絡的笑容說道。
“無礙,權當散步了。哎呀……不得不說啊,能夠在臨安城擁有這麼大一座宅院,簡直是你的福氣啊。剛才看你有客人要招待,所以朱某便借著朦朧夜色,隨處轉了轉,這自從打擾到你府上後,還一直沒有真正的參觀過,今日算是開眼界了。”朱熹隨著範念德走進正廳,話裡話外有些含沙射影,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對範念德說道。
“先生要是喜歡,不妨就一直住下去,就把此宅院,當成先生的私人府邸便是,範某則是歡迎都還來不及呢。”範念德掃了一眼旁邊的書童,看那神色頗有鄙夷,但當著朱熹的麵也不好計較,不過心裡已經隱隱猜到了,朱熹深夜過來的目的。
“哈哈……範兄太過客氣了,都說這商賈重利輕義,在我朱熹看來,範兄你顯然就是個例外嘛,這些年亦商亦儒,又身兼臨安、建康兩所學院講書,該當如此豪氣乾雲才是。隻是朱某已經打擾多時,不宜再做久留了。”說完後,朱熹莫名其妙的歎了口氣則是。
“這……怎麼如此之快?先生為何不再住一些時日?可是範某招待不周,還是下人過於笨手笨腳,打擾了先生的清淨?這……這真是範某的不是了。”範念德早已經猜到了朱熹深夜來此的目的,但當朱熹麵色從容的說出來後,他範念德也該裝腔作勢、竭力挽留一番才是。
兩人依舊是坐在正廳裡打著太極,一個堅決要走,一個竭力挽留,雖然知道已是不可為之事兒,但在他們的眼裡,這便是禮數,身為儒者大賢,定當處處彰顯理德才對。
而皇宮裡,就在劉蘊古從範念德家離開不多時,龍大淵手中拿著一封,仿佛感覺極為燙手的密信,正站在皇宮和寧門口,對著那氣勢威嚴的宮門東張西望著。
隨著和寧門的側宮門打開,一道身影緩緩走出來後,龍大淵立刻迎了上去,急忙行禮說道:“皇城司統領龍大淵,見過王中貴人。”
“龍統領客氣了,這麼晚把咱家叫出來,可是有什麼急事兒?”王倫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風塵仆仆,臉上還隱約帶著一絲細汗的龍大淵問道。
“回中貴人,剛才又收到了一封來自金國的密信,末將生怕事關重大,耽誤了太上皇的大事兒,所以便立刻送了過來,打擾到中貴人……。”
“不必如此說,咱家便是服侍太上皇的,說不上打擾到咱家,是你手裡這封信嗎?”王倫看了看龍大淵手裡的信問道。
“正是,請中貴人查驗。”龍大淵急忙恭敬的兩手把信遞給王倫說道。
王倫接過信,就著宮門口新換的羊角燈籠,仔仔細細的查驗了一番信件後,這才小心翼翼的收到懷裡,而後看著龍大淵問道:“龍統領,咱家冒昧的想要問個問題,雖然說皇城司向來行事隱蔽,太上皇也是隻要結果不問過程。但……龍統領,如果我們連這信,是如何到你們皇城司手裡,都搞不清楚的話,您說這樣太上皇會不會龍顏大怒?”
“回中貴人,此信是皇城司正將劉蘊古得到的,黑暗中他並沒有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兒,隻是依稀看起來像是北地來人,那人身形高大、黑衣蒙麵,但聽口音還是有著北方的腔調……。”龍大淵急忙把劉蘊古如何得到這封密信的經過,一字不差的敘述了一遍。
“皇城司正將劉蘊古?”王倫皺眉沉思,好像前些日子第一封信,龍大淵也說是他送來的。
“是,此人在皇城司頗為能乾,不論是辦差還是探風,都是一把好手,原本末將想要舉薦至兵部提拔他為副統領,不想被被……。”龍大淵本想替劉蘊古邀功,但說道最後才突然間想起,葉青的副統領一職,好像就是宮裡直接下的聖旨提拔的。
自己現在當著中貴人的麵如此說,難道是想要跟皇家辯個是非曲直?還是想要替劉蘊古鳴不平呢?
王倫則是當作沒聽見似的笑了笑,繼續問道:“那麼龍統領,這封密信可還有他人知曉?據咱家所知,前幾封密信,你可都是先請教了兵部尚書湯碩湯大人後,才來找咱家的,那麼這一次?”
“這一次絕對沒有,末將拿到信的第一時間,就直奔這裡恭候中貴人。”刷的一下,龍大淵臉上的汗更密了,自己太過於疏忽了,如何能夠讓他人知曉,自己跟湯大人關係密切啊,而且還是自己頭幾次,傻乎乎的自己說的。
更為重要的是,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在這個時候替劉蘊古美言,雖然他把密信呈給宮裡的功勞讓給了自己多次,但這個時候顯然不是替他美言的時候啊。
自己真是一時鬼迷心竅,愚蠢的再不能愚蠢了。
暗自惱怒著自己的愚蠢時,卻聽王倫似笑非笑的說道:“那就好,那就好。龍統領最好是知道自己平日裡給誰辦差,有些事兒該如何處置,想必龍統領也不需要咱家來告訴不是?天家有些事兒啊,想讓誰知道,不該讓誰知道,龍統領以後可要切記,切莫再自作主張才是。”
“是,末將謹記、末將謹記中貴人提醒,保證以後不會再出錯了。”龍大淵此刻臉上已經是汗如雨下,而後背的衣衫,此時也已經完全濕透,緊緊的貼在後背上,這讓他心裡惶恐之餘,整個人更是惶恐不安。
等龍大淵再次抬起頭來時,剛才還站在他眼前的王倫,則是已經出現在了皇宮側門處,隨著側門打開一道縫隙,王倫身影閃入之後,整個街道上,就隻剩下如同落湯雞一般的龍大淵,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一對殿前司的近衛從此處巡邏而過。
葉青望著那卻是如同出水芙蓉的趙才卿,思索著趙才卿剛才那番:“詞之為體,要眇宜修,能言詩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儘言詩之所能言。詩之境闊,詞之言長。不知道葉大人以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