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湯府內,兵部尚書手拿剛剛接到的聖旨,一時愣在了客廳內,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要與湯思退相商,但此刻湯思退卻在西湖孤山的皇家園林,正在與太上皇議事,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這道聖旨的內容。
太上皇會不會向家父透一絲口風呢?如果知道還好說,如果不知道,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
湯碩來回在客廳裡踱步,不由的想起了前兩日湯思退剛剛跟他說的話,彆小看一個小小的禁軍都頭,有時候他能讓你成就一番大事業,有時候則同樣能夠讓你身敗名裂!
是不是父親在那個時候,已經察覺到了什麼?隻是不便透露給自己知曉?
湯碩心如亂麻,一時之間理不清楚這道聖旨,背後到底蘊藏著什麼樣的含義!
一個小小的禁軍都頭,竟然能夠以聖旨的方式被升遷、提攜,甚至是繞過了他掌管的兵部,直接下旨!
皇室這是有多看重這個禁軍都頭啊,這個禁軍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就像是憑空冒出來一樣,而後就突然之間成了被皇室看中的,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老爺,兵部侍郎王之望、皇城司統領龍大淵在門外求見。”管家湯延亮在門口,微笑著小聲說道,深怕驚擾了正在沉思中的兵部尚書。
“讓他們進來,吩咐下去,閒雜人等,不得過來打擾。”湯碩抬頭,隨意的掃了一眼湯延亮,而後想了下說道。
“是,老爺。”湯延亮應聲後,轉身的瞬間,還是偷瞄了一眼被放在不遠處桌麵上的聖旨,而後才快步離去。
湯家接聖旨又不是什麼大事兒,一個月內,不論是湯思退還是湯碩,哪個還不接個三五道的,但像今日這般凝重的,湯延亮可是好久沒有見過了。
甚至就連給宮裡宣旨太監的辛苦錢,都是由湯碩為示尊重親自給與的,顯然今日這道聖旨,對湯府是極為重要啊。
王之望跟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漢子龍大淵,快步穿過湯府那大開大合、風格簡練,與當下江南園林風格完全背道,有著濃鬱的北方風格庭院,在客廳的門口一一行禮。
“進來吧。”湯碩仍然是眉頭緊皺,看了兩人一眼後,便指了指客廳的便座,示意兩人坐下。
隨著湯延亮親自帶著丫鬟奉茶後,等湯碩最後坐下時,整個諾大的客廳內,就剩下了他們三人。
“之望,說說你對被雇傭到燕府那禁軍都頭的印象如何。”湯碩再次看了一眼旁邊的聖旨,並沒有第一時間遞給王之望,而是先開口再次問道。
“大人,下官對此人並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當初從神勁軍被貶,而後下官見他無所事事,便想著怎麼也翻不了身了,便讓盧仲挑了他跟幾個人去了燕府,再者就是後來,上國金使的屬下被反殺一事兒,後來……就引起了宮裡的注意,當時下官還曾……。”王之望從椅子上起身,看著湯碩說道。
但湯碩不等他說完,就揮了揮手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當時在兵部,王之望確實是在自己跟前提及過,但是當初自己壓根兒沒在意。
甚至是在父親前兩天問起那禁軍都頭的事情,包括警告他不要小看一個小小的禁軍都頭時,湯碩他都沒有往心裡去,甚至在心裡還認為父親有些過於謹慎敏感了,或許是因為之前被罷免的事情,讓父親再次回到朝堂之上後,變得比以前小心謹慎了。
“此人跟你之間可有過節?或者是禁軍之內可有人跟他有過過節?”湯碩拿起聖旨又仔細看了一遍,像是想要在字裡行間找到什麼漏洞似的。
“沒有過節,被貶過來後,一直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甚至有時候還有些……有些傻乎乎的。據說是失憶了,腦子也不太好使,剛來的時候鬨了不少笑話,要不是跟他一起被貶的李……李橫幫他圓了不少尷尬,怕是還會鬨出更多的笑話來。當初下官把他雇傭給燕府,也是因為這一點兒,想著一個失憶、腦子不太好使之人過去,隻要不給燕府添麻煩就算是燒高香了,更彆提是不是還能護衛燕家的周全了,但接下來下官也沒有料到……。”王之望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湯碩的神色,心中甚是忐忑不安。
當初把葉青流放到燕府,本來以為因為葉衡跟湯府的敵對關係,自己如此打壓跟葉衡有關之人,該是一件可以邀功請賞之事兒。
但誰能想到,這才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原本按部就班的局麵,就這麼突然之間,毫無預兆的發生了巨大的扭轉。
“無人與他發生過過節,還曾失憶過,腦子也不太好使?唉……怎麼我如何看,都不像是在說這個能夠反殺好幾個金人的禁軍都頭呢?看來此事兒是沒辦法推辭了。”湯碩搖了搖頭,心中頗有些懊悔,自己要是從王之望一開始告訴自己,該重視那葉青時,自己就注意到他該有多好,這樣也就不至於讓一個跟葉衡有關係的人,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最起碼早做準備的話,也不至於到現在變得手忙腳亂、心煩意亂了,好歹能夠有時間來緩衝一下,或者是找到其他機會來阻止這葉青進皇城司。
可自己反應過來的時間,甚至比手上的聖旨還要晚,這個時候想要安排一些事情,阻止一個小小的禁軍入皇城司,比換一個六部侍郎還要難啊。
畢竟早期沒人會在意,一個小小的禁軍會對自己產生威脅,防範起來的話,就不如那些時刻能夠威脅自己地位,能夠與自己競爭官職的那些人那般方便。
就像是如今朝堂之上,有人想要對自己兵部尚書的位置取而代之,最起碼自己心裡有數,知道能夠取而代之的不過就是那幾個人,那麼哪怕是聖旨下來了,自己都能立刻甩出幾道,關於那幾名對自己尚書位置,有威脅的同僚的把柄跟致命脈門,從而讓皇室不得不再次斟酌,或者是收回旨意。
但一個小小的禁軍,誰會在意?誰沒事兒會去抓一個小小的禁軍,有什麼把柄落在自己手裡?即便倉促之下找到,拿出去後,怕是皇室都不會相信吧?
湯碩有些煩躁的歎了口氣,有些頹廢的擺擺手道:“事已至此,便不必再追究了。龍大淵,你任皇城司統領也有三年了吧?底下的那些人都調教的如何了?如果朝廷派出一位禁軍擔任副統領,你可有把握讓他摸不到門道?”
湯碩直言不諱,畢竟在房間裡,王之望是自己人,龍大淵也更是自己人,甚至還是自己一手提拔的,所以都這個時候了,說話也就沒有拐彎抹角的必要了。
身材魁梧、但眼神陰沉的龍大淵,聽到湯碩的問話,立刻站起來拱手行禮回道:“大人您放心,如今的皇城司,末將已經調教的差不多了,如今的皇城司不比禁軍,在這裡,誰的拳頭硬,誰才有資格說話。而且末將身為統領,手下乃是兩個副統領,所以末將認為,換一個副統領對於末將統領的皇城司,不會有什麼影響。”
湯碩與王之望一同打量著身材魁梧的龍大淵,聽到龍大淵如此有信心的話語,湯碩還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當下在看他看來,也隻能從那個禁軍進入皇城司後做文章了。
而王之望看了看龍大淵,再看看神色之間頗為滿意龍大淵話語的湯碩,一時之間梗在喉嚨的話語,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畢竟,如果真如龍大淵所言,在皇城司比誰的拳頭硬的話,你還能比得過身高不輸於你龍大淵,而且單人就能反殺四五個金人的葉青?還是人家先伏擊,他後反擊。
在王之望看來,龍大淵遇到那種被突襲的情況,都未必能夠全身而退,更彆提還全殲人家金人了。
欲言又止的樣子,讓湯碩看著極為反感,原本好好的一件事情,讓他辦成了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糟糕亂局,此時自己能忍著不罵他已經算是給足他麵子了。
所以看著王之望的樣子,湯碩便直接冷眼無視,而後繼續對龍大淵吩咐著,至於王之望,則就是極為刻意的被他冷落到了一邊。
湯碩之所以如此在意葉青被加入皇城司,除了因為以聖旨這般極為重視的形勢被提攜外,還有就是他猜不透這道強硬的旨意背後,到底是不是有著什麼不可告人,對湯家不利的用意。
葉青乃是葉義問之子,葉衡的遠親,當年秦相被葉義問彈劾,而後葉義問莫名喪命。
還有前些日子建康一役神勁軍戰敗,葉義問長子葉宏戰死疆場,葉衡流放,這都與當時依附在秦相跟前的湯家,有著莫大的關係。
如今就連湯鶴溪,都因為兒女之事兒,與那葉青,還有他那未過門的嫂嫂之間,有著一絲絲的恩怨。
此時皇家突然如此以重視、不合常理的手段,把葉青調入皇城司任職副統領,這是針對湯家而來嗎?還是說皇室有其難言之隱,需要葉青這麼一個人?或者是兩者都有?
龍大淵跟王之望已經離去,但湯碩坐在客廳內久久不動,沉浸在自己的思索當中,但即便是想破腦袋,他也不知道皇室如此安排,到底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