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風波亭那如同公園的廊亭內,歇了一會兒後,在白純的氣也消的差不多時,便由葉青提議,今日家裡算是添丁了,怎麼著也得慶祝一下不是?
聽到此話的錦瑟,急忙是連連擺手,隻呼使不得使不得,自己隻是一個丫鬟,如何能夠擔當的起。
白純則是依然冰冷著神情,雖然說比剛從範念德家裡出來好了一些,但對葉青總還是沒有好臉色,不過倒是沒有拒絕葉青的好意。
畢竟這些日子以來,她基本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因為要照顧小叔子跟自己的關係,生怕被人說三道四,便天天待在家裡,出行很不方便。
而今有了錦瑟陪著自己,在白純看來,自己即便是跟小叔子走在街上,加上有錦瑟在旁,應該不會引起太多的非議了吧,何況這些日子以來,對於非議她也已經快要麻木了。
“一百兩銀子就讓你那麼花了,哪還來的錢吃吃喝喝。”白純嘴上如是說,但走到禦街上之後,還是給足了葉青麵子,並沒有朝家的方向走去,而是開始往皇宮方向,較為繁華的地方走去。
白純畢竟也還是個少女,雖然說是嫁人了,可她這個嫁人跟彆人嫁人不一樣,嫁過來前夫君就戰死疆場了。
何況他們嚴格意義上說,也隻是定下了親事,如果葉宏還活著,如果湯家不逼迫,這門親事兒到最後能不能成,還是一個大大的問號呢。
錦瑟顯然也是很久不曾出來過了,跟白純並肩而行,雖然身著一身帶滿了補丁的短打扮丫鬟服飾,可也不影響她在張望禦街兩側商鋪時,那興奮與新鮮的勁頭。
南宋最為人稱道的便是其發達的商業,以及開明的政策,隨著商業的發展,宵禁隨著坊牆的拆除,也早就已經形容虛設。
一天十二個時辰裡,基本上可以說是就像後世的城市一樣,一天最為繁華的夜市剛剛打烊,而早市便會緊接著開始迎門接客,從而使得整個臨安城,就像是一個大型的不眠城一樣。
葉青也從來沒有真正的如此悠閒的逛過臨安城,所以此刻跟在白純跟錦瑟身後,悠然自得的左顧右盼,第一次用心體會著,南宋臨安城人來人往、叫賣不絕於耳的繁華與熱鬨。
“你在這兒等著,彆瞎跑。”白純停住腳步,牽著錦瑟有些扭捏的手,對緩緩向她們走過來的葉青說道。
“啊?為什麼?你們乾嘛去?”愣了一下的葉青,不明所以的問道。
“讓你在這等著就在這等著,把包給我。”白純指了指葉青背著的包說道。
“那……你們快點兒啊,要不然我就一個人逛去了。”葉青把包遞給了白純,隻見錦瑟急忙從白純手裡接過,抱在胸前。
“還想不想吃一頓好的了?”白純威脅道。
“好吧,那我等著就是了。”葉青無語,財政大權不在自己手裡,說話就是沒辦法理直氣壯的。
看著白純與錦瑟離去的背影,讓葉青感到惶然的是,剛才這種情形,怎麼有種像是上一世,自己陪著女友跟女友閨蜜逛街,而後被人扔下的錯覺。
無奈的摸了摸兜裡,白純前兩天給的四十文錢,以及坑燕傾城的五兩銀子後,花剩下的三兩碎銀子,葉青確實有點兒心虛,不認為這點兒錢能讓他一個人,在臨安城內美美的吃上一頓好的。
站在街邊白純指定的位置,葉青無所事事的再次打量著眼前臨安城,最為繁華熱鬨的禦街街景。
寬敞無比的禦街上人來人往、馬車與轎子也是各行其路,時不時駕駕駕的呼喝聲,與他擦肩而過,而後看著一輛輛馬車,從自己眼前經過。
兩邊的商鋪門口同樣是人來人往,女子頭頂帶著鮮花的比比皆是,這讓葉青很好奇,失去了水分的鮮花,萬一半日的時間,蔫在了腦袋頂上,耷拉下來的話,那得有多難看?
文人雅士手拿折扇,一派風流倜儻的從容與優雅,或者是同樣在腦袋頂上插上一朵花,步態瀟灑從容,與友人一同說說笑笑往前行去。
商鋪鱗次櫛比,就連商鋪門外頭,都有一些油、木、磚瓦工匠或者是修鞋、補鍋、箍桶、墨鏡子的工匠,擺個小攤在那裡一臉笑容的忙乎著,或者是與客人在討價還價。
整個城市的百態景象,完全就像是那北宋張擇端所畫的《清明上河圖》的真實寫照,恍然之間,葉青有種仿佛走進了《清明上河圖》那畫裡的錯覺。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彆時容易見時難。”葉青怔怔的望著眼前的一切,雙目無神的喃喃念道,絲毫沒有注意到,白純跟換了一身新衣服的錦瑟,在他旁邊已經站了半天了。
聽著葉青癡癡呆呆的念詞,白純的眉頭不由自主的蹙了起來,這是唐後主李煜的《浪淘沙》: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彆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感懷失去的北地?”白純看葉青緩緩回過頭,於是疑惑的問道。
“沒,我感懷北地乾嘛,我又不是皇……那個啥。”葉青看著白純瞪圓了的眼睛,急忙收口,但當看到旁邊的錦瑟,在換了一身衣服後,整個人立刻變得俊俏了不少,於是又大嘴巴道:
“喲,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啊,你好,請問你是錦瑟嗎?你咋長的這麼漂亮呢,咋跟個兒小仙女似的……。”
“你有完沒完。”白純拉著在葉青說話,已經害羞的躲到她身後的錦瑟,白了葉青一眼便繼續往前走去。
“小姐……剛剛……。”
“你彆理他,他就是嘴上沒個把門的。”白純拉著錦瑟的手,便開始繼續往前走,兩女時不時看看這邊的商鋪,打量打量那邊的門麵,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總之,兩女就像是脫離束縛的鳥雀,嘰嘰喳喳的在大街上左顧右盼,有著說不出的輕快與高興。
而被白純要過去的背包,此刻則是被錦瑟背在了身後,諾大的背包在錦瑟瘦小的背上,顯得極為突兀。
錦瑟的整個後背,就連腰身往下都被那大背包遮蓋住了,葉青看著那小丫頭,總感覺像是一隻在直立行走的烏龜。
斜風細雨樓、湧金樓、豐樂樓葉青是想也彆想,何況他也說了不算,隻能是被動的跟著白純跟錦瑟的身後,跟著兩女來到了一家名為一品樓的酒樓。
其規模還是氣勢,或者是那富麗堂皇的裝飾,一點兒也不輸給那斜風細雨樓等三樓,隻是因為功能不一樣,所以顯得沒有那三座樓那麼出名,那麼讓人向往。
進入大廳內,隻見高高的天花板上畫滿了山水,就連懸掛著的九盞大燈籠上,也是畫著潑墨山水畫,大廳的中央,一個用圍欄圈起來的正方形的舞台,鋪著厚厚的地毯,倒是空無一人。頭一次進入如此高大上酒樓的葉青,比起兩女收斂了一些的神色,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剛入城的土包子,看什麼都新鮮。
“二樓請小姐。”夥計領著白純,身後跟著錦瑟,而後才是一直左顧右盼的葉青。
一樓二樓同樣都是包間,但都能夠看到那正方形的舞台,走到二樓上,還能看見在天花板處,懸掛著幾根粗如兒臂的麻繩,一塊兒厚厚的紅布被籠罩著,顯然是在必要的時刻能夠放下來。
“你想吃什麼?”白純坐下後,拉了好幾次錦瑟,但錦瑟都是背著她那“龜殼”,搖頭不敢坐下來。
葉青晃晃悠悠的最後走進來,從門口處隻能看見那如同舞台的側麵,於是指了指那舞台,看著白純問道:“那……那是乾嘛用的?”
白純並沒有回答葉青的話語,隻是翻著白眼看了他一眼,而後拿起桌麵上的菜單,自顧自對錦瑟說道:“香藥木瓜還是梅肉餅兒?看你這段時間肯定是受了不少苦,吃梅肉餅兒吧,還長肉,怎麼樣兒?”
“錦瑟聽小姐的安排就是。”錦瑟站在白純側後,看著白純望向她時,低著頭說道,但不知道為何,那一雙剛開始恢複一些靈氣的眼睛,此刻又變得霧蒙蒙的。
“那就再來一個我喜歡吃的,荔枝蓼花,糖霜玉蜂兒哪個好……。”白純指點著菜單,正與一旁站立的錦瑟研究著。
而某人見白純沒有理會他的問話,便在八仙桌的另一邊坐下來,也不看白純手裡的菜單,一拍桌子豪邁道:“小二,上好的牛肉來二斤,上好的酒水……。”
被小叔子打斷話語的白純,緊蹙眉頭,一臉不悅的看了一眼那裝腔作勢的葉青,而後再看了看一旁的小二,桌子下麵的腳飛快地踹向了葉青小腿上,美目一瞪,示意葉青閉嘴。
葉青摸了摸鼻子,望著那用異樣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的店小二,嘿嘿道:“原來……原來你們這裡不興這一套啊,我還以為跟話本裡的差不多呢:上好的草料招呼著,到時候銀子少不了你的。”
葉青今天有點兒興奮,但他每說一句話,八仙桌下麵的一隻腳就會踹他的小腿一腳。
來臨安城這麼久了,這還是他第一次感覺到,仿佛自己已經是大宋的一份子了,而不是什麼穿越過來的九百年後的外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