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達成協議的兩人,極為有默契的並沒有把這一切付諸於紙張上,因為不管是對於葉青來說,還是對於燕傾城來講,總覺得事情來的太簡單了一些。
葉青不相信自己會如此好運氣,竟然隨隨便便就能說動燕傾城,而燕傾城則是不相信葉青,隨便幾句話,加上所謂的明瓦、羊角燈,就能改變困擾了他們燕家近兩個月的巨大難題。
昨日裡白純就給了他四十文錢用來防身,在不知道一頭羊需要多少錢的情況下,葉青自然也不想這筆錢由自己出,所以在與燕傾城談完話,在燕府晃悠了大半天時間後,他覺得有必要讓合夥人來出這筆錢。
門口的幽兒幽怨的看著他,防他就跟防賊似的,那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寫滿了警惕跟懷疑,顯然主仆兩人回到自己的繡樓後,沒少在一起說自己的壞話。
不過好在這小丫頭本性並不壞,而且也很識大體,知道自己跟她家小姐正在合作,所以聽到葉青說有重要事情後,立刻哦了一聲,撒腿就往身後的繡樓裡跑去。
在門口不得進入的葉青倒是沒有多等,一會兒的功夫,比丫鬟的麵色還要不善的燕大小姐就走了出來。
“什麼事兒?”燕傾城雙手抱胸,這明顯是無動於衷,打算不論何事都要袖手旁觀的潛意識動作啊。
“羊角燈比較容易,而且顧名思義,是用羊角做成的,所以……麻煩燕小姐出錢,我去買頭羊回去研究研究。”葉青伸出手,大言不慚的要錢道。
“我沒記錯的話,你手裡如今應該有五百兩銀子吧,難道還買不起一隻羊?這錢我不會出的。”燕傾城依然是雙手抱胸,擺明了打算袖手旁觀到底。
“是,你說的沒錯,可昨天下差回家後,我就把錢交給我嫂子了。”葉青絲毫不覺得難為情,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三從四德被人推崇備至,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已經開始桎梏女性的時代。
葉青說的話,不單讓燕傾城覺得難以置信,就連旁邊的幽兒,都覺得葉青是在挑戰她們小姐的智商,明顯是摳門兒舍不得出錢,還編出這樣明顯的謊話來騙人。
看著一主一仆兩人臉上的表情,大眼瞪小眼一副完全不信的樣子,葉青隻好下意識的聳聳肩膀,無辜的說道:“我家的一家之主是我嫂子,所以……我就沒錢了。”
“一家之主是你嫂子?”燕傾城還沒有疑問,旁邊的幽兒就開始驚訝的問道:“你騙人,這怎麼可能?你兄長呢,也不管嗎?怎麼可能讓一個婦人當家作主!”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葉青翻了翻眼皮,繼續道:“我兄長建康一役戰死了,如今家裡就剩我跟我嫂子,所以長嫂如母,由她當家掌錢有什麼不妥?”
燕傾城從葉青從容不迫的神色舉止,以及那坦誠的話語中,多少開始有些相信他的話語了,而且當聽到葉青的兄長是戰死疆場,是與金人打仗而死後,小粉紅的愛國心便徹底爆發了,立刻果斷扭頭讓幽兒去取五兩銀子過來。
燕家與金人之間,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或者說,跟隨朝廷南渡的百姓,有不少對金人都是恨之入骨。
但朝廷的所作所為,又不是他們所能左右的,所以一些有錢的富商,對於戰死疆場的南宋軍人家屬,比朝廷可是要在態度上好的多。
而燕家之所以弄到兄弟三人要分家,也完全是因為是否要與金人之間交易,而產生了不可彌補的分歧所致。
葉青掂量著手裡的五兩紋銀,也不知道這五兩到底有沒有五兩,而且這個時候的度量單位也不一樣,他就權當五兩銀子拿在手裡拋來拋去。
“彆那麼燒包,把銀子揣起來,臨安城沒有你想的那麼安全。”燕傾城看著那銀子上下拋來拋去的葉青,莫名同情心泛濫成災的好心提醒道。
“謝謝了。明日如果我沒來,那就是沒有做好,三天為限,保證把兩者之中的一件實物交到你手上。”葉青向後揮了揮手,而後聽話的把銀子揣進了懷裡。
燕傾城望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裡卻開始越來越有些迷糊,這個禁軍身上,那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氣息,則是越來越濃厚,也讓她心裡開始更加好奇這個禁軍葉青了。
說他因軍武出身,所以才舉止粗魯吧,但對不起、謝謝等一直掛在嘴邊,而且好像身上也沒有那種卑微感,行為舉止雖有出格吧,但也隻是古怪,並不是那種謹小慎微,或者說是沒見過世麵那種人。
跟府裡的下人,以及那幾個禁軍也不一樣,仿佛……仿佛在他眼裡,不論是自己,還是父親,好像地位、身份都是一樣平等,並沒有尊卑之彆。
白純坐在二樓的陽台,手裡拿著那般黑乎乎的野戰刀,正傻傻的發著呆,就聽見門口突然傳來了一陣羊叫聲:咩咩咩的。
而且隨著羊叫聲,還響起了此時應該還在燕府當差的小叔子的聲音:“你是一隻羊,現在我給你贖身了,你就是我的羊了,這都到家門口了,你怎麼還害羞了?”
“咩咩咩……。”
“咩你妹啊,趕緊跟我進來,我就是要你的羊角,又不殺你,你怕個毛線啊。”
“咩咩咩……。”
“大哥,你能不能彆叫了,煩不煩?要不你換一句?我特麼的被人坑了一兩銀子啊,我哪知道給你贖身都用不了一兩銀子,我還沒委屈,你倒是委屈上了?”
“咩咩咩……。”
“我告訴你,你很有可能是這個世界上,身價最高的羊了,但你也不能因為你身價高,就擺譜知道不……哎哎哎,說你還來勁了,還特麼往後退。”
“你弄一隻羊乾什麼?”白純走到門口,便看見自己的小叔子,坐在門口那小石獅子的腦袋上,手裡牽著一根繩,繩的另外一端係著一隻四蹄使勁蹬地,死活不肯往前再邁一步的羊,於是瞬間滿腦門子的黑線問道。
丟人還嫌在家裡丟不夠,現在竟然牽著一隻羊,坐在門口開始給葉家丟人了,要不是自己對於他們兄弟兩人真是有所虧欠,白純真想一走了之,不再理會這小叔子。
“哦,嫂子,我打算用它的角做個東西,可這個東西好像知道我對它沒安好心似的,這一路上都挺聽話的,可到了家門口了,卻死活不進來了。”葉青坐在小石獅子腦袋上,雙腳蹬地,跟繩那頭的羊正在較勁拔河,誰也不肯讓步罷休。
白純無語的看著一人一羊,她對於羊為什麼到家門口而不入也不清楚,何況,這羊身上的膻味她也不喜歡,無奈的歎口氣,稍稍遠離一些後,對能聽懂她話的那位問道:“你要它的角做什麼?你不會打算把它牽到院子裡,然後割掉它的角吧?”
“就是這個意思啊,對了,嫂子,那把刀呢,借我用下,實在不行,我就在這裡,把它捆在樹上割它的角。”葉青拉著繩子,看了看家門口另外一邊的槐樹,打算先把羊拴好了再說。
白純聽著小叔子的話語,真想上去狠狠的踹上一腳,這個小叔子腦子確定是失憶了,不是變傻了嗎?
按耐住心中的不悅跟怒氣,白純沒好氣的說道:“羊角可以治病,藥鋪就有羊角賣,你有必要買隻羊回來自己割角嗎?”
“啊?不……不會吧?”
“這是常識!”白純看著不自覺雙手一鬆,臉變得有些抽抽的葉青,轉身就往回走:“羊跑了!”
“臥槽,小王八蛋你給我回來。”
“咩……。”
“你大爺!”
白純對於身後傳來的聲音,有種莫名想要發瘋的衝動,甚至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算了,太丟人了,而且還是當著街坊四鄰的麵!自己怎麼就攤上了一個這樣的小叔子!
砰的甩上門,也不管身後的小叔子到底追沒追上羊,手裡緊緊握著那把野戰刀,走到牆角那堆柴火跟前,她覺得需要砍人才能發泄心中的怒火,柴是無辜的,所以還是上樓吧。
就在白純鬱悶,葉青追羊的時候,清河坊內湯思退的府邸,一間書房裡,此時正站著神情若有所思的湯鶴溪,以及湯府護衛管家。
“找到了那兩個金人了嗎?”湯鶴溪欣賞著窗台上,精心養育在汝窯青瓷水仙盆裡的水仙花,淡淡的問道。
“找到了公子,小的今日一早在豐樂樓裡,就找到了那兩個金人。”身為湯家的護衛管家原本叫衛景,被湯鶴溪賜姓後,就改姓湯,一躍成了湯府裡數一數二的管事兒的,同時也深得湯鶴溪信賴。
“前兩天被她那小叔子意外搶在了我前麵英雄救美,讓我白白失去了一次親近白純的機會。錢也收了,事兒沒辦成,他們倒是樂的逍遙自在啊。”湯鶴溪俊俏的臉頰上寫滿了遺憾與可惜。
當日那兩名金人已經把白純逼到了死巷子裡,隻要再稍過片刻,一旦白純呼救,或者是後背抵住了身後死胡同的牆角,自己就可以裝作路過,而後與佳人意外相逢,並英雄救美了。
但誰能想到,在這個關鍵當口,他那小叔子卻突然間跟兩個禁軍冒了出來,那日在葉家,自己差點兒沒有認出來,壞了自己好事兒的就是那葉家老二。
“公子,兵部侍郎王大人在外麵求見。”另外一位管家,敲了敲門,聽到湯鶴溪的聲音後,才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彎腰行禮說道。
“王之望王大人?”湯鶴溪一臉喜色,立刻精神振奮的說道:“正好我有事兒找他,想不到他就來了,真是合我心意啊!快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