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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永興六年,崇國公受九錫之賞,承天命而開府,出領樞密院,正式揭開崇國公府掌握天下軍政的格局;甚至有士子上書諫改元公府。
林縛終是沒有厚顏無耳的強迫永興帝更改紀元年號,但公府治政之事,便波瀾不驚的闖入淮水以南地區軍民的生活之中,江淮諸府也越來越適應隻聞樞密院令、未見聖旨的日子。
雖說各地府縣名義上還直接受中樞六部統轄,政事堂及六部九寺卿依舊存在,但在府縣之上、中樞之下的“使臣”,即郡一級軍政官員,則正式由樞密院派遣。
年後到春三月,林縛著手調整中樞及地方的軍政關係。
於二月,正式將軍情司從樞密院獨立出來,設立軍事參謀部,受國公府直轄,下轄作戰、軍情、軍務、戰訓、測繪及地方兵備諸司,使秦承祖、高宗庭出任左右參謀總長,正式成為貫徹及執行國公府命令及指示的軍事指揮機構,指揮部署諸行營、諸軍、諸獨立鎮師及地方兵備的作戰行動。
在地方改行營總管、行營軍統製為都指揮使,與軍指揮使平級,皆加參知軍事銜,有列席軍事參謀部決策會議的權力,勉強軍事參謀部的權力過於集中於參謀總長之手。
在行營、行營軍及軍一級設軍事參謀司,以參謀軍事領之,職能與軍事參謀部等同,負責貫徹及執行都指揮使及軍指揮使的命令及指示。
在加強軍一級部隊作戰指揮能力的同時,也實際避免了指揮使一級的重要將領私設幕僚竊取軍隊的可能;為行營及軍一級的大將輪調製做好鋪墊,不會使軍隊因為主將的輪調而大幅削弱指揮作戰的能力。
軍事參謀部下轄禁營軍(都指揮使趙虎)、靖江水師(都指揮使葛存雄)、南陽行營(長山軍都指揮使敖滄海)、荊州行營(崇城軍都指揮使周周)、東南水師(都指揮使趙青山兼製閩東行營軍)、壽州行營(鳳離軍都指揮使寧則臣)及徐州行營(淮陽軍都指揮使劉妙貞)、濟州行營(原海東行營軍都指揮使馬一軾)、靖海水師(都指揮使葛存信)及騎營第一鎮師都指揮使周普、第二鎮師都指揮使李良、第三鎮師都指揮使孫壯、登海鎮師製軍陳漬……
又正式改編戰訓學堂,在江寧成立陸軍(即馬步軍)高級指揮學堂的同時,並在崇州、江夏、徐州、明州及晉安、江寧另設六所陸軍初級指揮學堂;另設水師指揮學堂——以曹子昂代替林縛出任陸軍高級指揮學堂及水師指揮學堂的山長。
林縛在架空政事堂的同時,並沒有徹底架空中樞六部的意思。
林縛使林續文以副相繼續執掌戶部控製各府縣納入中樞的田賦丁稅的同時;餘心源辭去相位,使胡文穆進入政事堂兼領刑部;又使左承幕兼領都察院。
用左承幕兼領都察院,並在地方保留按察使、檢校禦史以監察地方吏治,多以舊臣充之。既是為了緩解與中間勢力官員的關係,也是使都察院獨於崇公國府及樞密院體係之外,有意利用舊臣節製新臣,避免淮東一係的官員在執握地方大權之後過於得意忘形了。
地方上,設兩湖總督府,以傅青河為總督,下轄湘湖、荊湖兩宣撫使司,以張翰、葉君安分領。
設江西宣撫使司,調胡致庸出任江西宣撫使。
設兩浙宣撫使司,使梁文展出領兼知明州府。
設東閩總督府兼製夷州,使黃錦年出江寧領之兼知晉安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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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入三月,江寧城也是大地回暖、萬物複蘇。
時唯三月八日,天氣晴好,人穿春衫,午後時分,城南升泰門還有著進出城踏春的人流。
一名青衫及履的中年男子在四名衣甲扈兵隨侍下,隨著踏春的人流,策馬往城外緩緩行去,似乎頗為享受此時的春光——中年男子雖然便服打扮,但他有甲卒護隨,而他身上也不經意透露出在沙場上磨礪出來那有如金戈鐵馬當前的氣勢來,叫周遭人流情不自禁的要離他遠些,免得衝撞貴人。
這時候,有兩輛樸實無華的四輪馬車逆著人流進升泰門來,經過中年男子身邊時,車簾掀開來,探出一張久經風霜的臉,欣喜的喚道:“楊將軍……”
楊一航擰頭望去,卻是孫尚望從馬車裡探出頭來,勒住馬,驚喜的說道:“原來是尚望兄,還以為你過幾天才能到江寧,你可是在路上一點都沒有耽擱啊!”
“主公見召,我怎敢在路上耽擱?”孫尚望下了馬車,與下馬來的楊一航擁臂而慶,“楊將軍這是要往哪裡去?”
“主公行新製,每旬第八日給文武將官沐身假一天,”楊一航笑道,“要不是撞到尚望兄,我便要趁今日晴好出城去走一遭踏春去。”
楊一航調入軍事參謀部,參知軍事,專門負責水師事務。
當初在津海時,孫尚望與楊一航相處近四載,交情匪淺。
從津海南撤之後,孫尚望就直接去了夷州,差不多在夷州呆了有五年時間;而楊一航先是統領廟山行營軍在渤海口堅持作戰,青州戰事之後,山東失陷,楊一航則被迫再率部南撤,曆任禁營水軍指揮使、參知軍事——想一想,兩人已經分彆差不多有五年多時間。
得遇孫尚望,楊一航自然是打道回府,陪孫尚望同車返回城裡,笑道:“今日趕上沐身假,主公也出城遊春去了,除了值守的官員外,你今日進城也遇不到誰,也沒人替你安排住處——碰上我算你的運氣,今日便住我宅上去。林相是大忙人,津海故人也沒有多少人在江寧,黃承恩與陳靖唐倒是在,也是一個酒壇子,便將他邀來一起幫你洗塵,倒不曉得劉直得不得閒……”
黃承恩是黃錦年的長子,早年得錄進士科,在津海時隨其父歸附淮東;黃錦年出督東閩,黃承恩如今也是刑部待郎;陳靖唐也是早年工部在津海負責監修津海港倉的官員,後隨黃錦年一起並入淮東,如今積功升任工部員外郎;劉直曾在津海任觀軍容使,在津海與諸人關係也融洽。劉直即使是個宦臣,但論及學識、見識,倒是不比他人差半分,而此時他是公府控製內廷的核心人物之一,也早就溶入淮東一係。
楊一航使人去請黃承恩、陳靖唐及劉直三人過來為孫尚望洗塵,他攜孫尚望先回銅駝巷的宅子。
雖說楊一航是都指揮使級的高級將領,但在江寧的住宅甚是簡樸,隻有東西正堂三組院子。楊一航是晉中將門出身,不過素來事儉,倒不是因為晉中軍覆滅、家道中落才一改風格。楊一航在正室病故之後才續弦新娶,他時年四十有三,有一女已婚適他人,二子都未成年,都入陸軍初級指揮學堂宿讀,平時都不在家裡。
正宅由他與妻以及隨晉中軍覆滅而亡的長兄所遺幼女居住,東院宿住婢婦、老仆六人,西院則住著扈衛。都指揮使級的高級將領,入江寧扈兵編額為十五卒,出為六十卒;故而在江寧城裡,楊一航宅子裡常年住著一個警衛班護衛他及他家人安全。
實際上,淮東一係的將臣都集中在藏津橋附近居住,也是江寧城防及治安的核心區域,一般情況下,連隻臉生的蒼蠅都飛不進來。不過考慮到南北對峙的嚴峻形勢,保不定燕胡、淮西或川蜀潛在江寧的密探會對淮東的高級將臣下手,林縛對楊一般等高級將臣的安全,還是異常的重視。
當然,相比較早年秦城伯擁私卒近千人的威風,淮東將臣還遠不能相比,要清廉得多——不過,私吏、私卒也恰恰是林縛極力廢除的舊東西。
楊一航邀孫尚望在宅中閒逛,一名清麗少女迎麵走過來,盈盈斂身拜倒:“嬋兒見過孫伯伯……”
“這是嬋兒?”孫尚望看著楊一航長兄遺女,笑道,“數年未見,長得婷婷玉立也。”
“對了,你家小子今年已經有十八歲了吧?也有好幾年未見那小子了。”楊一航問道。
虜寇燕南,孫尚望是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僅有幼子及侄思存、思宗逃過劫難。侄孫思宗年歲較長,一直在孫尚望身邊做事,其子孫思存在孫尚望從津海南撤到崇州時,才十三歲,就留在崇州入學。
“是有十八歲了,”孫尚望說道,“我也是好幾年未見他,應是隨水師指揮學堂遷來江寧了,我本打算進江寧便先去尋子,不想給楊將軍半道劫了過來,隻能叫思宗代我去找思存去。”
“哦,是嗎?”楊一航笑道,“我說嬋兒這些天來怎麼說起津海舊事,保不定是在哪裡遇到思存了吧!”楊一航這一說,楊嬋兒麵紅耳赤,捂著臉逃去彆地。
“做你孫家的媳婦如何?”楊一航指著逃走的侄女,笑著問孫尚望。
“那這事今天就說定,轉頭你可不能給我反悔了。”孫尚望笑道,便將這事給定了下來。
劉直來得最快,看楊一航與孫尚望相談甚歡,插過來問是為何事,知道他們三言兩語之間將一樁婚事定下,忙解下腰間的玉佩相贈、向他們道賀,但神情又難免蕭索:他早年入宮為宦臣,不能娶妻生子,而其家又在燕胡南侵裡亡敗,父母及兩個兄長都不知所蹤,多半是死戰事,叫他想過繼一個子侄來為後都不能。
三月以前,林縛還主要是在軍情司的基礎之上組建軍事參謀部,將軍隊的關係理順,又調整幾員封疆大臣,加強對浙閩贛鄂湘淮等地的控製,樞密院內部的調整還沒有開始,但顯然隨著孫尚望、王成服、李書義及朱艾等人的抵京,日子也快了。
孫尚望此前隻是知夷州,地位在葉君安、胡致庸、黃錦年、梁文展等人之下,但林縛不調梁文展、葉君安、胡致庸等人入京輔政,甚至將黃錦年外放東閩任總督,而是將孫尚望、王成服、李書義及朱艾等資曆稍淺一些的官員調進江寧,大家都能猜測林縛是想更加銳意的推行新政,而不會因為已經掌握天下大局之後就變得保守。
林縛也早就跟身邊諸臣透露一個意思,會逐步實行告老製。
不像以往,官員主動提出告老,朝廷才能叫他退休,不然就是寡恩——林縛則明確希望將臣一般居職不超過六十歲;知縣以下的官員,居職甚至不能超過五十五歲,製軍以下的將官對年齡的要求會更高;唯有特殊者如傅青河、宋浮等依為叫林縛依為左膀右臂的重臣可再延任五年。
林縛想以此保證將臣集團的更新換代,使得將領及官員的上升通道能夠通暢起來,以減少傳統的積弊。
也許將來封勳爵,孫尚望、王成服、李書義及朱艾等人遠遠比不過宋浮、林庭立、林夢得、孫敬軒等重臣,但新朝創立後,林夢得、孫敬軒等人便會因為年紀的關係逐步退出中樞,不再擔任實職,而此時正值壯年的孫尚望、王成服、李書義及朱艾等人,很明顯才是林縛要依之冶政新朝的中堅力量;而以崇州童子為首的年輕一代,便是陳恩澤這次也外放濟州,將林景中替回來擔任江寧府尹,年輕一代顯然還要才再十年、二十年才可能再逐步的進入中樞……
想到孫尚望很可能就是將來的相臣人選,劉直要有個女兒、侄女,也樂意跟他聯姻。
黃承恩、陳靖唐二人很快也趕了過來為孫尚望洗塵,先是在庭中閒聊各地軍政之事,也述津海舊情。待日暮之時,見明月浮空,楊一航便在庭中擺了酒席,開壇飲酒,剛飲下半壇酒,便聽著門外嘩然,就看見林縛直闖進來,指著孫尚望,說道:“好個孫尚望,來江寧便先躲到楊一航這邊來飲酒,好在我消息夠靈通,總不會缺我一人的位置吧……”
“尚望叩見主公……”與楊一航等人忙站起來,孫尚望要行大禮。
“跪禮早廢了,但此製樞密院不能正式行文,大家知道便好……”林縛將孫尚望攙住,拉著隨行而來的高宗庭、王成服便坐到席上,叫大家都隨意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