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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觀十三年元月十九日,郝宗成出密旨奪李卓兵權,代將薊鎮軍,部署出兵打遼陽之事……
奔趹的馬蹄踢著積雪飛揚,將冷得發白的太陽遮得如濃霧彌漫,騎手勒著韁繩,縱馬溜著岸下了太子河,馬蹄踩著河冰吱溜滑響,小跑往對岸的北宮馳去。
黃牆黑瓦的北宮高牆在雪地顯得異樣的鮮明,快馬馳近宮莊大門,馬背上的騎客揚聲而喝:“鬆山秘信,專呈汗王!”宮莊大門從裡迅速打開,出來數名甲士,過來幫著牽過馬,帶著來人就往裡走——從宮莊大門望進來,昔時東胡王在遼陽城外的北宮,如今已經一座駐滿甲士的城堡,戰馬嘶昂,不曉得有多少兵馬藏在其中。
葉濟爾一身胡服戎裝,身穿革甲,來人跪呈鬆山秘信,他接來看過,哈哈大笑:“……魚兒終於上鉤了,派快騎傳報大同,讓多鏑在大同得信即刻出兵,不要拖延!”
“是不是等郝宗成出兵打遼陽再說?”那赫雄祁說道。
“無需等,”葉濟爾興頭很高,說話也比平日響亮許多,說道,“郝宗成即使是出兵打遼陽,也沒有膽子傾城而出。這邊分兵誘他深入,大同那邊要同時動起來,時間不多了……”
大雪封境,快馬到大同報信,最少也需要五天時間。葉濟多鏑在大同集結兵馬南下,需要有三五天的準備時間。待南朝探馬將消息傳到鬆山,再少也需要七八天的時間。如此算來,差不多又是大半個月的時間過去……
這大半個月的時間裡,足以將部分薊鎮軍從鬆山等城誘出來了。
即便南朝拖著不換將,大同那邊的兵馬也會動起來,從晉中借道再入燕南。在薊鎮軍從鬆山倉惶南撤時,遼陽這邊出兵插入遼陽,與其野戰。當然,薊鎮軍此時臨陣換將,軍心不穩,要比素有名將之望的李卓執掌薊北軍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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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雪封,十數匹騎士擁著一輛馬車在雪地裡遲緩難行;打前頭有一支騎隊擁著馬車過來,逆著風雪走得卻急。
在遮眼的風雪裡,兩隊相錯時,才認出對方來。
“耿校尉,督帥可在車裡?”
耿泉山抬眼看向裹在灰色大氅裡的騎客拉下遮風雪的麵罩露出臉來,卻是淮東吳齊,頹唐的神色才稍振作些,示意左右停下,翻身下馬走過來,問道:“吳爺怎麼在這裡?”
高宗庭聽著外麵的動靜,掀開車簾子,恰好看到李卓從對麵的馬車時探出頭來。
李卓滿麵倦容、須發都成雪絲,身子佝僂著,聲音嘶啞的問了一聲:“是宗庭嗎?”
出遼西時,李卓就患有眼疾,但不算嚴重,沒想隔這麼近,李卓還看不清自己,高宗庭忍不住落下淚來,忙不迭的爬下馬車,走過去握住李卓的手,哽咽說道:“督帥,是我。”
陳定邦從後麵騎馬過來,看到高宗庭,抱怨道:“高先生怎麼才回遼西?”
“我……”高宗庭話給堵在心裡,有萬般苦說不出口。
“這或許是天意,”李卓幽幽一歎,他不需問也知道高宗庭南行的結果是什麼,這一歎後兩行濁淚就從臉頰掛下來,似為大越朝的窮途末路而慟哭,輕輕的拍著高宗庭的手背,說道,“你就不應該再回來啊!”
“宗庭怎麼能棄督帥?宗庭怎麼能棄督帥?”高宗庭眼淚橫流。
吳齊是心腸硬似冷鐵的人物,看此情形,讓他想起十數年的風雪夜,眼前這一出跟十數年前的蘇門慘案有何區彆?這一幕幕從來都沒有斷絕過。
吳齊下馬來,走到李卓麵前,說道:“吳齊見過督帥,這是我家大人給督帥的信……”從懷裡掏出那封貼身攜帶有月餘、都有些皺巴巴的信函來,遞給李卓。
李卓手顫微微的將信函拆開,幾乎是湊到眼睛底下,才看清楚林縛炭筆所寫的小字,看完過了良久,李卓對吳齊說道:“舍生取義,雖死不辭,我的道路已經快走到儘頭了,也沒有心氣再去摸索什麼;淮東的道路在哪裡,我看不透,隻望你回去告訴你家大人,務以民生為念!”
吳齊看了看高宗庭,林縛這封信雖沒有給高宗庭知道,但高宗庭不應難猜出信裡所寫什麼,這時候能勸李卓不要去京中的人,也隻有高宗庭了。
燕北防線一旦崩潰,虜騎再入燕南,威脅京師,那個在深鎖宮中、高高在上的皇帝會認為錯都在他身上嗎?張協、郝宗成等人會承認他們沒有儘到臣子的本份嗎?那些個狂熱著想一朝平定虜患的朝庭諸臣、士子清流以及京師百姓,會認為冷靜的反醒此中得失嗎?
要找替罪羊的話,沒有比李卓更合適的人選了。
李卓這時候已經給剝奪了兵權,兵部尚書一職也給周宗憲頂替,不過他畢竟有鬆山大捷的功績在手,而朝廷更盼望著薊鎮軍平定遼患,他完全可以趁著遼西方麵還沒有潰敗、上表請辭歸鄉養老。淮東安排海船送他迅速南下,就可以脫離這個是非之地。
即使不去淮東,哪怕李卓是回江西老家去,也要比回京師安全得多。
再說李卓這時候回京中,崇觀帝都未必樂意見他。
高宗庭張口欲言,頹然又止。有時候明知道前麵是條死路,卻偏偏還要去走,也許督帥心裡還殘存最後一絲期望,期望北地形勢崩潰之後,皇帝會幡然醒悟用他來彌補危局——即使此時京城會有什麼不測,也是李卓最後的支持。
高宗庭朝吳齊作揖,說道:“多謝吳將軍一路照應,到臨渝後,就兩相彆過吧。”不但不勸李卓不要去京中,還打定主意陪李卓去京中。
吳齊心知也勸不動,便跟當年的侯爺一樣,死活就認了一個死理,生死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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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南行,到臨渝關時,趕著郝宗成下令調臨渝關的守軍北上遼西。而在遼西,東胡人組織了上萬兵馬來奪鬆山城,郝宗成擊退之,又縱兵追擊,獲首級五百餘顆。
報捷的騎隊威風凜凜的進入臨渝關城,每匹戰馬兩邊都懸掛了十數顆首級,凍成冰葫蘆似的,麵目猙獰,迎得關城內的民眾夾道圍觀,當真如過節般歡樂——在吳齊等眼裡,這不過是大越朝最後的回光返照,這樣的勝績,還是東胡人拱手送過來的。
李卓率兵進遼西,兵馬六萬有餘。雖說前鋒掃下鬆山城,但整個征北軍的兵力是呈梯度布置,李卓不會將所有兵力都集中到鬆山城,好給東胡人包圓的機會。就像東胡人在大同外圍集結了十萬兵馬,但真正進入大同城牆視野的,也就兩三萬人,更多的兵力是散在外線。
包括鬆山城的一萬兩千餘駐軍,整個前沿一線的兵力不足三萬;在進遼西之後,李卓更大的精力是去恢複寧津到鬆山一線的塞堡。即使是酷寒季節,也是勉強恢複了從寧津到鬆山的十餘座塢寨,約有三萬兵馬都駐守在這些塢寨裡。
如今遼西的兵馬都給郝宗成調到鬆山一線,還不斷從臨渝、昌黎等後方抽兵壓上去——雖說郝宗成在鬆山進逼遼陽的動作也不大,也是怕貿然攻打遼陽會失利,但是他將整個薊鎮軍的重心往前移,就已經是落下東胡人的圈套跳不出來了。
不要說東胡人可以從大同方向迂回到燕南,但郝宗成將薊鎮軍都調到鬆山一線,東胡人從側翼派一支精銳騎兵直接從遼東灣厚達三四尺的海冰上趟過,插到鬆山之後,斷糧道、截歸路,郝宗成如何應對?
李卓到臨渝關猶不肯絕望,在臨渝關城裡住了幾日觀望形勢,還寫了好幾封信托北上的將領捎給郝宗成、袁立山等人。
二月初五,從晉中武安縣傳來有虜騎前哨掠境的消息,無論是朝廷,還是臨渝,對此消息都不甚重視。虜騎主力滯留在大同一線,其前哨遊騎滲透到晉中,在許多人看來都是尋常之事,也更迫切的希望遼西一戰能獲得大勝。
吳齊卻曉得這是虜騎從晉中迂回的前兆。
井陘、武安兩縣皆有隘道從晉中穿插到燕南來,是為一為滏口陘、一為井陘,再北麵則是飛狐陘,再往北就是京畿與大同相接的蒲陰陘,又名紫荊關道。
吳齊不能在臨渝再延誤時間,李卓也曉得大勢非他能改,當日在臨渝兩相辭彆。吳齊帶人馬往津海趕,李卓、高宗庭、耿泉山、陳定邦一行西行去京中……
二月初八,吳齊剛返回津海,就接到東虜親王葉濟多鏑親領精騎從井陘縣借道再入燕南的消息。
葉濟多鏑所率騎兵不多,僅萬餘精騎,馬皆有副,但行速甚疾,有如雷霆穿空,在晉中、燕南猝不及防之時,就突然穿插到晉中中部,奪井陘城,再入燕南。
這才是第一波,淮東預計東胡人能從大同方向的十萬兵馬裡抽調出三萬精騎南下迂回作戰。
當薊鎮軍給抽空之後,包括燕南、京畿及薊州等地,都沒有能與虜騎野戰的兵馬。
吳齊與孫尚望、林續文等人彙合後,對虜騎入燕南的消息,他們倒不怎麼關心,他們眼下也隻能謹守河間、滄州、津海三座城池,實在不行,也隻能都撤到津海來。天氣不會再冷下去,隻要海路通暢,津海就有退路。
大家的目光都投在北邊:郝宗成在知道大同方麵的虜騎從晉中借道插入燕南之後,是繼續攻打遼陽,還是從鬆山倉促後撤?若是郝宗成決定從鬆山撤兵,在東胡人的攔截阻擊,最後能有多少兵力撤回關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