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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紅日從海平麵上跳躍而出,仿佛給清澈的海水濯洗過,鮮麗紅豔,將海天之際的海水、浮雲映照得瑰麗多姿、紅染鋪彩。
奢飛虎身穿明光甲,執刀站在長山島西南灘海岬的崖頭,身後護衛南灘灣口的岬堡北牆倒塌了一片,露出斑駁的血跡與三五未收拾乾淨的殘肢斷臂,使人看過猶能想到昨日黃昏時戰事的血腥與殘酷。
奢飛虎昨日於日跌時分率北線主力抵達長山島西南灘,一麵假意招降,一麵繞過岬堡的封鎖,派小船清理西南灘的障礙物,從西南灘迂回登岸,以絕對優勢兵力切斷岬角營堡與主島的聯係。
原以為長山島之敵將戰船撤走,留守島上的殘敵意誌不會太堅定,而之前的數次招降無果,使奢飛虎也無意再做勸降的水磨工夫。再說,根據以往對長山島的偵察,長山島之敵雖桀驁不馴,但能戰之兵不過五六百人。在清除西南灘的障礙物之後,奢飛虎就直接調了兩千精銳上岸,展開對西南灘海岬營堡的攻奪。
長山島在南崖與西南灘海岬築有兩座營堡。
南崖營堡一麵臨海,兩麵臨崖,崖雖不陡,但周圍都是茂密的原始森林,僅辟出一條小徑與西南灘相通,奢飛虎也不敢貿易派兵進去。
在派斥候搜索全島的同時,奢飛虎派一隊武卒在林外結陣防備島內奇兵襲出,此外就是集中兵力先攻打西南灘岬堡。
奢飛虎以絕對優勢兵力登岸,南崖營堡裡的島兵不敢出戰,不過西南灘岬堡的堅固,讓登島寇兵吃夠了苦頭。
西南灘海岬是一處伸入淺海約四百餘步深的狹長半島,三麵皆是臨海,除西側灘深可以直接將戰船靠過去外,其他兩麵都是礁石林立的淺水灘,唯有東北邊與島陸相接,形成一個狹長的通道。
接陸通道約三百六七十步深,然寬不過三五十步,還給人為的製造了諸如陷坑、護壕之類的障礙,給從接陸通道派兵強攻帶來很大的麻煩。
奢飛虎也帶了數架投石弩出海,但奢家所製的杠杆式拋石弩需要二三十人拉起皮索一起發力,才能將石彈打中三四百步外的目標,再大的海船也架設不了這種投石弩,隻能架設在岬堡東北角的陣地上發射石彈。
岬堡東北麵的牆體在兩個時辰裡經曆數十枚石彈的正麵砸擊,六架投石弩都用廢了,牆麵也隻出現些枝狀的裂痕。
奢飛虎沒有耐心與時間伐木再造投石弩,派兵卒頂著箭矢,強行突進,填平陷阱、護壕,將巨木撞車推到堡下,頂著巨大的傷亡,連續不斷的近距離撞擊堡牆。
在近三百人的傷亡之後,才在午夜過後,將岬堡的北牆撞塌,迫使堡中殘兵棄堡從東涯借繩梯下海走礁石灘往東逃竄。
雖說傷亡比預想要大一些,也未能儘殲岬堡島兵,但還算順利。接下來就是清除外圍障礙,爭取在天黑之前,推進到南崖營堡前。
奢飛虎站在晨光的沐浴下,心裡默默估算能在明天日落之前結束這邊的戰事,在時間上也不算拖得太晚。
大橫島的守備畢竟空虛了些,保不定江東左軍何時再出海窺視大橫島的虛實,也要抽出兵力來防止江東左軍去乾涉浙東的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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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檀走到岬堡的斷壁前,停了下來。
岬堡北牆給撞塌半截,但整體還未垮,想起昨夜攻堡的辛苦,秦子檀也覺得這堡未免太堅固了些,隨手撿起地上一塊斷壁碎塊撚了起來。
昨夜他就守在奢飛虎的身邊,然而奢飛虎在指揮作戰時十分的突前,秦子檀不小心臉頰給一支利箭擦傷,差半寸就射中麵門,當時就嚇出一身冷汗。
失了很多血,人又十分的疲憊,深夜攻下岬堡後,秦子檀就先去休息,這時候才一覺醒過來,趕過來找奢飛虎商議白天攻打南崖營堡的細節。
“在發什麼愣?”奢飛虎看到秦子檀在對著斷壁發愣,揚聲問道。
“這長山島上有樹木、石山、有砂土,卻不產石灰跟石炭,”秦子檀將岬堡的碎塊攤開給奢飛虎看,說道,“我們過來時,粗看岬石營堡是夯土而成,攻打時卻吃夠了苦頭。你看看這個,我們的苦頭不是憑白吃的啊!”
“……”奢飛虎眉頭也皺起來,他少年就以善戰成名,絕不是蠢蛋。
昨夜雖有疏乎,但經秦子檀提醒,也看出這岬堡疑點重重。
“看這渣粒,看這顏色,裡麵摻的不是細砂,是石炭渣,還有石灰、胡桃藤汁及糯米汁……”秦子檀隻覺得背脊寒氣衝竄,越想越是心驚,“幸虧這岬石上地方有限,使得夯土牆不夠厚,若牆體再厚一倍,我們多花上三四倍的時間,都未必能將這麵牆撞塌啊!”
“二公子,長山島怕是陷阱啊!”秦子檀說道。
“你懷疑長山島早就暗附了江東左軍?”奢飛虎問道。
“過來之前,覺得這種可能性甚微,”秦子檀說道,“但是這個解釋不通啊!”
對於一般海寇來說,占島為據點,構築老巢,絕大多數人都會因地製宜、就地取材,儘可能建得堅固,怎麼可能大費周章的從陸上運來大量的石灰、石炭渣等摻入夯土裡築堡?
為何大橫島清石灣的岬堡給江東左軍輕易擊毀?主要就是就地取材築堡雖然方便,但堅固程度有所不足,能擋弓弩,卻對抗不了投石弩。
長山島寇夯土築堡或壘石築堡都不會讓人意外——石灰、石炭渣、糯米搞到手還容易一些,胡桃藤就難以收集了。胡桃藤通常時也隻有江東築橋、築宮廟會用到,但絕非普通海盜能輕易搞到手。
此外這等築大橋、陵廟、宮室才會用到的材料,其配比又豈是普通海盜能知曉的?
即使還沒有證實,但想到這種可能性不弱,奢飛虎心頭也是刺痛,整個身子都發寒,他絕不甘心承認比那豬倌兒要弱。
秦子檀還算鎮靜,吩咐身邊護衛:“快去通知程將軍,讓他小心西麵來敵!”
奢飛虎像雕像一樣的站在那裡數十息時間不動彈一下,俄而又猛的將掌中刀連鞘猛/插斷壁,激起碎石般的碎塊,以他的巨力,也隻是砸出一個淺坑而己,可見岬堡的堅固。奢飛虎發恨的說道:“就算是豬倌兒所設之陷阱,我也要猛力將這陷阱轟成齏粉!傳諸將過來議事!”
見奢飛虎神色,似乎仍要堅持攻打長山島,秦子檀駭然失色,勸告道:“未見江東左軍舟師從西襲來,其定然襲大橫島防備空虛而奔襲,當務之急是回師大橫島啊!”
“若是陷阱,昨夜北風,江東左軍舟師也應於破曉之前奔襲大橫島,這時候風向又不利我師,需晝夜才能及,”奢飛虎咬著牙齒說道,“蘇庭瞻能守住一晝夜,便還能多挨三五日,若不能守住,我們趕回去,反而會給江東左軍之舟師迎頭痛擊!”
“大橫島事關浙東大局,不容有失,”秦子檀勸道,“大橫島橫陣二十餘裡,江東左軍倉促攻島,也不可能及時在全島都布下守軍,隻要我軍能在一處登岸站穩腳跟,就能將江東左軍拖在大橫島上,等大公子從浙東戰局抽出身來,舉師北上與江東左軍進行決戰……”
“那也差三兩天讓我奪下長山島!”奢飛虎斷然說道。
“既然二公子心裡放不下北線,那請二公子率師進擊鶴城,彙合鶴城守軍,直搗江東左軍之老巢!”秦子檀建議道。與鶴城守軍彙合就有七八千的精銳,足以橫掃崇州,迫使林縛率主力回師來守大本營。
“林縛在鶴城外築防壘,又駐精銳步營、又有騎營窺視一側,猝然能得否?”奢飛虎問道,“你懷疑林縛在長山島藏有精銳?若是如此,林縛率主力襲我側後,與長山島之伏兵合擊我師,既得大勝,又不虞崇州有失,豈非比奔襲大橫島更妙?”
以江東左軍的實力,根本不可能在三處都布實兵:奔襲大橫島必然為實,崇州、長山島必有一處是虛,到底哪處是虛?
秦子檀給奢飛虎一問,也愣在那裡,一時無法回答。
若是長山島上真藏有伏兵,林縛昨夜率江東左軍舟師主力奔襲其後,同時島中伏兵儘出,他們一定會給打得大潰!
雖然秦子檀直覺林縛在長山島上極有可能藏有大股精銳,但是誰會放棄擊潰五六千敵的大勝而同時將防備空虛的大本營暴露在仇敵的眼鼻子底下?他突然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看透過林縛!
雖說奢飛虎主張繼續攻長山島,但是秦子檀心有餘悸,堅持要奢飛虎將諸將召來一起商議,儘一個謀士諫主的本分。若是攻島不利再改變策略就會使局勢陷入更不利的地步,哪怕就拖延一個白天,都可能將所有的主動權都給江東左軍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