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陳/元亮、張玉伯、趙勤民等人趕到顧宅,顧悟塵稍後便從衙門趕回,林縛這邊已經自作主張讓楊樸與顧府的賬房將九千餘兩銀、三百餘兩金都入賬。
顧夫人當真是眉開眼笑。
顧悟塵初來江寧,雖說東陽鄉黨與按察使司僚屬所贈儀金也豐厚,但是府中人員也漸雜多,支度開銷難有節製,年節之前也讓馬朝帶了大筆銀子送到她父親那裡購置珍玩寶器打點楚黨同僚、各部院寺監大臣以及宮中內臣,賬上銀錢也所剩無多。眼見端午佳節將至,又要派人上京打點,雖說鄉黨同僚也有孝敬,但是總不能等收了孝敬再去帝京打點;顧夫人還想著是不是要寫信央她父親墊些銀子,其他能省,打點以及各處孝敬的銀子省不得。
林縛他們這次送來九千餘兩銀、三百餘兩金,當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顧悟塵回來,林縛他們將這兩天來的處置結果彙報給他聽。陳/元亮資格最老,自然由他來說:“河口那裡還存銅一千四百餘萬錢,隻是一起運來太過招搖,待兌了金銀再送過來……”
顧悟塵臉色沉著,說道:“都搬我這裡做什麼?你們送來的銀子,我也不要,你們都拿回去分了。”
“銀子在大人這邊,都能花在應該花處。朝中各部院寺監都需打點,同僚故友也需往來,府上添置僚屬扈從,大人都要解囊給工食錢,何處不用花銀子?”陳/元亮勸說道,“大人能在江寧立足,我們才能立足,大人若不把這些銀子花出去,我們也不能安心啊……”
“……你這麼說也是實情,”顧悟塵沉吟片刻,又吩咐楊樸道,“你將那三百兩黃金取過來……”見陳/元亮還要勸說,他蹙著眉頭說道,“銀子我收下備用。河口存銅,林縛、陳/元亮、張玉伯,你們三人分,畢竟你們也有大把花銀子的地方。三百兩金,拿來賞此次有功之人,你們三人也要算一份……”
河口還存銅一千四百餘萬錢,折銀一萬兩千兩,林縛、陳/元亮、張玉伯每家能分四千兩,林縛剛剛從曲家拿得兩萬兩銀,陳/元亮在秣陵縣乾了兩年知縣,家底也厚實,對四千兩銀也不動什麼聲色,倒是張玉伯為官多年,一是所居官職都非顯要,再一個是他伸手遠不及其他官員狠辣,家底很薄,四千兩銀對他來說,是以前難想象的一大筆財富。這次事件中,按說張玉伯出力最少,分這麼多銀子也有些惶恐。
陳/元亮、張玉伯、林縛都站起來給顧悟塵作揖謝恩,仿佛這銀子就是顧悟塵賞給他們的。楊樸將金子拿來,分了六份,此時楊樸、馬朝以及趙勤民都算了一份。
要不是為保獨子趙晉的性命,趙勤民在王學善那邊掙得家產遠不是這六十兩足金能比,但是他一家赤身逃出,身上真是一分餘財沒有,有六十兩足金,值四五百兩銀,也算是一筆相當可觀的財富了,不過趙勤民此時更多是求安穩,不要給王學善派出的刺客給殺人,對銀錢倒也看得淡。
事實上,趙勤民心裡也清楚,顧悟塵剛才那番表演也有些虛偽,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大的油水還是關押在獄島上的三十二名首罪犯,至於能從這些人身上刮多少油水出來,就要看顧悟塵的手段了,總之獄島那裡要看到顧悟塵的手令才會放人。顧悟塵可沒有提那筆銀子也要拿出來跟林縛、陳/元亮以及張玉伯分。
趙勤民也覺得奇怪,陳/元亮、張玉伯此次出力不多,林縛倒真是不貪那筆銀子?趙勤民奇怪,林縛既然年紀輕輕考取舉子,為何不搏進士功名?以他的才學跟膽魄,若有更好的晉身,將來成就不會成顧悟塵之下。
也恰如陳/元亮所說,沒有顧悟塵這棵大樹撐著,東陽鄉黨在江寧就是一盤散沙,他們首先要做的,就是鞏固顧悟塵在江寧的權勢、壯大東陽鄉黨在江寧的勢力與根基,他日朝中能有東陽黨的一席之地也說不定。
從顧宅離開,張玉伯、陳/元亮、林縛與趙勤民在隨扈簇擁下同行,張玉伯為自己未立多少功勞卻分如此之多的金銀心有不安,拐出街角,沒有他人,張玉伯說道:“我未立寸功,金子我權且厚著臉皮收下,河口存銅實不敢再貪……”
“要說功勞,林縛最巨,你若不要,都送給林縛吧,與我無關……”陳/元亮說道。
“陳大人不是為難我嗎?我還想趕著回河口辦事,現在卻還要勸張大人,”林縛笑著說道,抬頭看了看日頭,又跟陳/元亮說道,“陳大人離開秣陵縣已有三天,不敢再耽擱陳大人,存銅我明日折成銀子給陳大人送去,我還要陪趙先生去一趟東陽會館。趙先生從此之後就是我東陽鄉黨中人,總不能東陽會館一趟不去……”
陳/元亮當真不敢繼續在外麵耽擱,先行帶著人回縣裡去。
陳/元亮走後,林縛與張玉伯、趙勤民當街找了間茶舍說話。
“玉伯兄,”陳/元亮不在場,林縛與張玉伯說話更親近一些,勸說道,“你從今之後再不是浮閒之人。顧大人將調柳西林來擔當東城校尉,柳西林我與他有數日同行之誼,對他性子也有所了解,他也是介直之人。東城尉的情況相當複雜,我相信,將兩營兵卒給玉伯兄與柳西林丟到深山老林裡,不多日便能練出一支令行禁止的銳卒來,但是在東城這花花世界裡,要想東城尉兩營兵卒能使之如臂,真是千難萬難。要嚴加約束、令行禁止,玉伯兄與柳西林不但不能向下屬求財,還要時不時貼銀錢給他們以安其心、籠絡其心,賞罰並用才行。玉伯兄,你手裡無錢怎麼行?再說,我另外還白得了四十副兵甲與四十匹馬,要折銀子,也是好幾千兩。”
林縛如此勸說,張玉伯也無話相駁。
林縛知道東城尉還是一團亂麻,他也不耽擱張玉伯的時間,讓他回兵馬司去,河口的銅錢,他換成銀子再抽時間給張玉伯送來。
聽得林縛勸張玉伯的一番話,趙勤民心裡也有感觸,沒有想到年紀輕輕的林縛,想法會如此之多、之深,在河口才三天時間,趙勤民也略知道林縛是如何將募工流民如此有效的組織起來的。
河口發生流民慘案,死傷一百四十餘。換作他人,朝天蕩北岸流民多的是,每日兩升米工食夥的工活,會有成千上萬人爭著做,死了人、傷了人,挑新的去,誰會再管死傷流民?
林縛恰恰與他人的反應不同,他在河口劃地建墓園,用棺木安葬死者,又不餘遺力施藥救醫救治傷者,又出銀錢撫恤傷亡流民家屬,粗粗計算,林縛為傷亡流民額外支付上千兩的銀子。以朝天蕩北岸的流民力價,一千兩銀子能役使五百名壯年勞役半年,林縛偏偏舍得花在沒用的傷亡流民身上,受傷致殘的流民也都能妥善安置。
挖河道建碼頭之時,林縛又是優先建圍攏屋給流民安居之所,就連他本人現在還住在窩棚似的草堂裡。給募工流民計算的力價,是每日三升米,比北岸已經高了五成,但是堤上堤下,勞工體力消耗極大,三升米隻勉強夠吃飽,但是集雲社這邊額外補貼油鹽菜肉。力工每日雖說辛勞,但是都無饑色,身體甚至要比剛來河口時要強健許多。
與江寧城中享受富足生活的市井民眾不同,這些流民是經曆離亂、背井離鄉之人,在這片土地上,本來就是給排斥的浮根之民,林縛能如此待他們,他們當真會將命都賣給林縛。
陳/元亮、張玉伯相繼帶人離開,趙勤民見身邊隻有周普與四名護衛武卒,還是有些擔心的跟著林縛前往東陽鄉館。
林縛本來上回進城與林夢得約好在東陽鄉館會麵,沒想到突然間發生這麼多事,不過總算是事情往有利於他們的方向邁了一大步。他剛才在茶舍裡,就有茶客議論這幾天發生的事情,都說顧悟塵很可能今年就將替代賈鵬羽出任按察使,名符其實的成為江東城五巨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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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縛與趙勤民趕到東陽會館,才午時剛過去不久,許多鄉黨都聚在此間會餐還沒有離去,看著林縛過來,都一起圍聚過來,詢問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事實上,大部分內情都流傳開來,局麵也暫時的明朗化了:按察使在事發之後遠避平江府,以致今日還沒有回江寧,顧悟塵與王學善短兵相接、捉刀對殺,竟然能將王學善死死的壓製住,顧悟塵頭上楚黨新貴的光芒自然也耀眼萬分。
林縛這兩天也攢足了風頭,東陽鄉黨想見顧悟塵不容易,看到林縛出現,自然是異常的熱絡。林縛很客氣的跟眾人打過招呼,又跟東陽會館的掌櫃打過招呼,將下午的茶水錢都包了下來,將趙勤民介紹給眾人。此時在會館裡的東陽鄉黨也有認得趙勤民的,大部分不認識他,不過這兩天的消息瘋狂,也知道趙勤民這號人。這年頭隻以朋黨分敵我,不談品性道德,林縛攜趙勤民來會館,又鄭重其事的介紹給眾人,用意也是明顯,大家待趙勤民自然也熱忱,至少表現都不介意他前些天還是江寧府尹王學善的私近。
林縛讓趙勤民與東陽鄉黨多親近,待林夢得過來,與林夢得找了一間雅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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