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四月,趙營的主要精力都放在新營的建立上麵。新立三營,編製皆歸於昌平鎮,朝廷方麵的文書彙報與遞交由陳洪範自行處理。在趙營私下的編製中,則取“昌平鎮”之“昌”字與“陳洪範”之“洪”字合二為一,分彆以“昌洪前營”、“昌洪左營”與“昌洪右營”為三營營號,以示它們與陳洪範的淵源。雖無實際作用,但也算趙當世給予陳洪範尊重的表現。
陳洪範本有兵二千餘,都歸在昌洪前營下,為了讓陳洪範有安全感,昌洪前營的一應人事安排趙當世並沒有插手一分半點,皆從陳洪範舊製。昌洪左營與昌洪右營則各編額兵二千,分彆派遣軍官往湖廣、河南等地招募新兵補充。
按常理而言,明軍各營各部駐紮汛地時,實際在崗的兵力都隻是額定編製的一半甚至更少,隻有真正受到調令準備投入戰事之前,才會臨時招募新兵,將空額補全。既為了節省養兵開支,也認為到了真正戰鬥時麵對流寇等級的對手,新老兵大體占比五五開於戰鬥力並不會有太大影響。但趙當世摒棄了明軍的這個傳統,除了屯田軍編製在閒時可以有二三成空額之外,所有戰兵營的兵力必須時時常滿,隨缺隨補。這一方麵是趙營對後勤補給精細規劃的結果,另一方麵也因趙當世篤定的治軍信念——趙營的兵,隻能是在戰火中不斷淬礪成長的職業化精兵,對現在的趙營而言,日日都要以戰備狀態保持警惕,絕不容半點怠惰。
在此方針要求下,同屬於野戰軍體係的昌洪三營同樣要求滿編,而昌洪左營與昌洪右營的統製坐營官按照一早議定的,分由陳洪範心腹將領馬廷實與徐啟祚擔任,但自這兩人以下,其餘所有人事都歸趙營安排。昌洪左營中軍官抽調了無儔營前哨哨官李延朗任職,原崗位以統製坐營官侯大貴兼任;昌洪右營中軍官抽調了效節營前哨哨官覃進孝任職,原崗位以統製坐營官徐琿兼任。包括馬廷實與徐啟祚在內的明眼人心裡都清楚,這兩營的實際掌權者實為中軍官。
本年伊始,賊勢洶洶侵犯楚北存在巨大隱患。有這層背景在,加上楊嗣昌不再坐鎮襄陽、新營所需錢糧由本鎮自行籌劃不倚賴朝廷添餉,是以無論督門還是朝廷,對陳洪範擴充兵馬“填補疏漏,鞏固襄府防衛”的請求大體持允許的態度。陳洪範又會鑽營,上下打點一通,批示立營的公文走流程基本順利,到月底,昌洪三營即在楚北建立。
有著奉督師軍令並行總兵護境之責的幌子,趙當世得以理直氣壯地開始在襄陽府內重新部署兵力。襄陽府下轄六縣一州,分彆為襄陽縣附郭、宜城縣、南漳縣、棗陽縣、穀城縣、光化縣及均州。趙當世調無儔營、飛捷左營與飛捷右營三戰兵營共馬步軍四千坐鎮襄陽府城城關;效節營一戰兵營馬步軍二千駐紮棗陽縣;起渾營一戰兵營馬步軍二千守禦棗陽縣北麵雖屬唐縣但在趙營控製內的湖陽鎮;屯田軍四營一萬兩千屯駐範河城;昌洪前營一戰兵營馬步軍二千餘駐紮穀城縣;昌洪左營一戰兵營馬步軍二千駐紮光化縣;昌洪右營一戰兵營馬步軍二千駐紮均州。統共兵力二萬六千受趙營節製。若加上負責守城的督門盧鎮國、黎安民兩部,當前鎮守襄陽府的官兵總數為三萬上下。
起初,諸如均州、光化縣等地還有抗拒趙營率兵進駐的官紳,但趙營既然負責一府守備,水陸交通也儘在掌握。這些州縣被兵經年,入不敷出,急需襄陽府中錢糧秣救濟,趙當世管不住錢糧調撥的文書,但能以實際職權,用兵馬阻礙各地錢糧的運輸。用諸如“賊寇肆掠需戒嚴限運”之類的理由,掐住了襄陽府水陸中轉的交通短短幾日,州縣官員基本都支持不住,放棄了因成見抗拒趙營的舉動。
在趙當世的嚴令以及稽察處置使司的間嚴格監督下,分駐各地的營頭嚴禁擾民滋事,一旦有作奸犯科者,立時當著本地鄉紳百姓的麵,曆數罪狀處以極刑,決不寬貸。軍紀是趙營長期強調和維護的工作,所以即便兵馬到了彆處,一樣能夠正常運轉。趙營的秋毫無犯及井然秩序給各地的官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隨著時間推移,各地的抵觸情緒亦在慢慢減弱。
兵馬入駐期間,趙當世同期讓王來興組織人手,裝扮成各行各業的百姓暗中調查各州縣境內的無主地與拋荒地,並將可以通過認領、購買等正常手段獲取的田畝數記錄在案。因為在趙營的往後的規劃中,襄陽府內的這些州縣光靠兵馬入駐還不夠,要將它們徹底化為趙營的勢力範圍,還需進一步派遣部隊定點屯田,即“守其門、插其戶”,利用土地關係將趙營與這些州縣綁在一起。範河城周圍耕地有限,自從有了三萬徒附定居,一萬兩千規模的屯田軍工作實質已經開始處於不飽和狀態,開辟新的屯田點勢在必行。
除了擴軍更改部署外,四五月間,另有三項工作也各有進展。
第一項,襄陽火器製局設立暫緩。
按照原計劃,趙當世通過督門取得了在襄陽府新建三個火器製局的批示後,一邊著手興建場地,一邊打通川中各原材料供貨商的上下遊鏈路。但事與願違,張獻忠等賊寇複在四川興風作浪,幾月來與官軍對陣激烈,川中糜爛、道路難通,局勢大有危患。這種情況下,孔慶年甚至還希望趙當世派一支兵馬入川保護沿口鎮,再說商路的正常運轉可謂癡人說夢。趙當世不是急功近利之輩,自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行事,所以在川禍未平之前,火器製局的工作暫時陷入停滯。
第二項,廣東購炮有了結果。
當初陸其清以為的細枝末節被趙當世列為重點推進對象,火器製局一時半會兒難以開張,陸其清便轉而將重心移向了購炮事宜。經過前期準備,過完正月,他便動身親自趕赴廣東,與從壕鏡澳過來接應的趙虎刀碰頭後,同往肇慶府、雷州府等地采買紅夷大炮。
據他與趙虎刀的仔細考察,廣東一帶州縣中擺放的紅夷大炮,質量上乘的約有十餘門,其中四五千斤的占多數,少數幾門重量在七八千斤乃至萬斤。當地官員囤著這些鐵疙瘩無用,大多願意售出。陸其清又使了點計謀,沒有托出趙營的甲方身份,而是偽稱替襄陽府督門下軍器火藥局收購熟鐵。他時常在襄陽府設立的各軍器火藥局走動,熟知情況,對火炮情況娓娓而言,又有襄陽府中批示準許新設火器製局的公文出示,那些州縣官員真以為是督門剿寇需要購炮化鐵,自然少了幾分討價還價的底氣。陸其清利用口舌之利,以熟鐵原料而非火炮成品的價格進行收購,替趙營節省了一大筆開支。可縱然如此,每一門炮的價格也著實不便宜。陸其清依照出發前與趙當世商定的收購準備金額為標準,定下了先從肇慶府提四五千斤的紅夷大炮五門的單子,即刻雇傭民夫走內河水路押運來楚。其餘的到時候再由趙營這邊決定後,交托趙虎刀分批次慢慢購入。
趙虎刀在壕鏡澳見過世麵,考慮到趙營軍中或許少有會操持紅夷大炮的熟練炮手,便求著杜純臣,好說歹說,接觸到了佛郎機人,談妥了雇佛郎機炮手、炮匠、譯員共二十四人隨炮北上。因這是早前陸其清與趙當世所想計劃外的開支,所以陸其清亦將這件事寫在信上,送來襄陽請趙當世定奪。
這次買炮的花費巨大,趙當世已經想好了要從川中孔家和東南鄭家借錢。孔慶年很配合,雖然路上不太平,早前已然派人將錢送到了襄陽。而鄭家在廣東及壕鏡澳都有分號,通過林吾璋與鄭家說定後,陸其清直接就地提錢。
有炮不會使,與破銅爛鐵何異?趙虎刀的提議趙當世自然采納。鄭家在廣東的錢作為定錢先付並墊上尾款,孔家在襄陽府的錢作為尾款直接轉給林吾璋及湖廣間的鄭家分號,也少了大額銀錢千裡轉運的風險。
購炮錢付下去,再算了民夫、貨船等轉運成本以及佛郎機人的雇錢,三月下旬,陸其清便帶著炮和人離開了肇慶府。及至當下雖然仍在途中,但預計再過至多一個月當能抵達襄陽。
第三項,與鄭家的合作已開始推進。
經過幾個月的考察籌劃,由趙營承宣知政院並鄭家代表林吾璋主持的替鄭家物色湖廣等地倉儲點的工作進入建設階段。趙營承諾開設銀號供湖廣等地鄭家分號度支的事亦在日程內,先期由承宣知政院下榷商等內務諸事使司負責,向湖廣等地商賈籌借了一筆錢作為最初的儲備金。另外,榷商等內務諸事使司與兵馬都統院下的特勤指揮使司合作,對湖廣特彆是襄陽府境內幾個較大的幾個黑白兩道背景兼有的牙行、船埠頭進行了“整治”,將六成以上的投牙權利牢牢掌握在了趙營手中,以便為鄭家在湖廣的廣采提供方便。兩家相應的各類章表契約如雪片般紛紛而出,一切皆在正軌。
正當趙營在楚北蓬勃發展之際,川中戰事依舊如火如荼。楊嗣昌親帶標營入川後,四川巡撫邵捷春、陝西三邊總督鄭崇儉等皆派將領跟隨作戰,但張獻忠與羅汝才在四川千回百轉的層巒疊嶂中靈活自如,幾如泥鰍,始終難以捉而殲滅。相反,官軍雖有楊嗣昌極力統派,但各部來源、歸屬繁雜,難免出現調配紊亂的問題,名赫一時的川北鎮守副將張令就在五月間戰死疆場。在楊嗣昌的影響下,官軍急於求成的心態致使疏漏日益增多,西營、曹營借此良機,反而呈現出越剿越活躍的狀態。
仿佛與關山相隔的“老戰友”遙相呼應,一度銷聲匿跡的“老回回”馬守應與“革裡眼”賀一龍在春夏之交也開始複興。他們借著河南土寇大起的勢頭,憑舊日聲威廣招徒眾,勢力重振。因懾於趙當世坐鎮,不敢遽入襄陽府,依然在武昌附近肆掠,先後攻陷羅田、黃梅等縣,遠近官兵莫能製。興許是嘗到了甜頭,回、革諸營的野心複膨脹起來,他們雖仍對襄陽府持謹慎態度,但在七月中旬,出其不意突襲了距離棗陽不遠的隨州,試探趙當世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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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營在襄陽府內的兵力部署附在本章章評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