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江楓還沒回來。
趙無暇在院子裡枯坐了一個晚上,衣服和頭發儘皆被露水打濕,她素來最重儀表,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著自己乾淨優雅的一麵,但此時,卻是渾然忘記了那些細節,隻是瞪著乾澀不已的眼睛,死死的看著地上的那幾灘血跡,苦苦等待著江楓回來。
雖然她始終無法確定那血跡是不是江楓留下來的,但院子裡有血,顯而易見,昨晚在她回來之前,這裡一定發生過極為凶險的事情。
但想了一個晚上,她還是沒有想到任何妥善處理此事的辦法,隻能乾坐在院子裡等著江楓,可是等了一個晚上,江楓都還沒回來。
趙無暇等不下去了,因為時間過去了一個晚上,如果江楓沒事的話,江楓此時就應該回來了,但江楓沒回來,肯定是出事了,就算是沒出事,那也很有可能如今身陷困境,回不來了。
但她又不敢打電話報警,唯恐因為她自己的一點失誤,導致江楓目前的處境變得更加困難,趙無暇就決定去一趟江家,無論如何,江楓的事情都必須向江老爺子彙報一遍。
心中是這麼想的,趙無暇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的往外走去,才剛走到門口,就是聽到有車子的引擎聲傳來。
她先是一怔,繼而露出狂喜的神色。
“是江楓回來了嗎?”
身體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爆發出來的力氣,趙無暇加快腳步衝了出去。
院子外邊,一輛白色的奧迪TT緩緩停下,車門打開,葉青璿從車內鑽了出來。
葉青璿這趟過來,是專程來找江楓的,自從前天晚上秦老爺子八十大壽壽宴過後,因為無意間牽扯了江楓的緣故,葉青璿心中就始終有著深深的不安,她明白,是自己連累了江楓,很有可能,會給江楓帶來很大的困擾。
而且,聽裴若曦說過和江楓之間的事情之後,葉青璿就更是明白,是她誤會了江楓,那個不算完美的真相,直接戳穿了她心底最後一道薄薄的防線,陡然間讓她覺得自己的嘴臉是那樣的可恥。
她不是一個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肆意並心安理得踐踏彆人幸福的人,在知道最後的真相之後,她就一直想找江楓談談,向江楓道個歉,就像是上次去燕京大學向江楓道歉一樣。
她知道江楓或許並不在乎什麼,也知道單純一句對不起,無法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但這是她的態度,不管江楓在意還是不在意,她都必須有自己的態度,不然一旦真的鬨出什麼事情來的話,她勢必不安一輩子。
可從秦老爺子的壽宴之後,呂秀秀就搬去了她的住處,嚴令看管著她,又因為家族會議上的不愉快的緣故,更是一絲不敢鬆懈的監視著她,她一直找不到機會機會,還是趁著呂秀秀去樓上打電話的時候才得以偷偷摸摸的出門來的。
出門之後她立即去了一趟燕京大學,但沒找到江楓,後來找到馬連豪的電話,問了馬連豪後才知道江楓現在的住處,隨後馬不停蹄的開車趕了過來。
葉青璿這時剛要進入院子,就見趙無暇腳步匆匆的朝自己衝了過來。
見趙無暇風風火火的樣子,葉青璿愣了愣神,還沒反應過來,趙無暇的腳步卻是瞬時定住了,黑色鏡框後邊,大大的眼睛失神的看著她,眼淚如決堤一般,簌簌往下掉落。
一看到趙無暇這模樣,葉青璿就是跟著嚇一大跳,她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趙無暇怎麼看到她就哭了?
心在這一刻,不可抑製的顫動了一下,葉青璿遲疑了一下,趕忙上前說道:“趙無暇,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趙無暇一直在等待著江楓回來,看到過來的是葉青璿而不是江楓,心中最後的一點僥幸瞬時蕩然無存,壓抑了許久的情緒再也無法控製,這才會流下眼淚來。
這是聽得葉青璿柔聲的話語,非但沒能止住眼淚,反而哭泣聲越來越大,嚎啕如一小孩子。
葉青璿被趙無暇哭的一顆心大亂,伸手將搖搖欲墜的趙無暇扶住,急聲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快告訴我啊?”
“我……我……”趙無暇淚眼婆娑,好一會才艱難的說道:“江楓不見了。”
“江楓不見了?”
葉青璿怔了怔,沒能明白趙無暇這話的意思,江楓怎麼會不見了?是昨晚沒回來,還是出事了?
葉青璿耐著性子,輕聲說道:“怎麼就不見了。”
“就是不見了,他失蹤了。”趙無暇哽咽著,慢慢的將昨晚自己看到的情況和葉青璿說了一遍。
葉青璿聽完,臉色隨之大變,隻覺一陣頭暈耳鳴,腳下一軟差點跌倒在地上。
江楓失蹤了?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是因為秦老爺子壽宴上的事情所招致的後果嗎?
稍稍一想,葉青璿就是不敢再去多想,唯恐自己的猜想是真的,她撇下趙無暇,大步衝進院子裡。
一如趙無暇所說,院子裡的青石地板上,果然有著幾灘烏黑的血跡,那血的顏色,在陽光的倒射之下,映入她的眼簾之中,葉青璿眼膜一陣刺痛,一片通紅。
她失神的看著那攤血,一種不安的感覺驀然席卷全身,似被人勒著了脖子一樣,連呼吸都變得那樣的艱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葉青璿才費力的吸了一口冷氣,朝身後踉踉蹌蹌進來的趙無暇說道:“報警沒有,我們馬上報警?”
趙無暇哭了一會,神智清醒了不少,雖然心情還是一片壓抑,但此時已經能夠理智的思考這邊發生的事情了。
她搖了搖頭,說道:“不能報警,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的話,一旦報警,後果可能會變得更加嚴重。”
葉青璿覺得趙無暇說的不對,但被趙無暇這麼一說,從包包裡拿手機的手下意識的縮了回來,怔了一下,說道:“那該怎麼辦?”
“我不知道。”趙無暇此時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可是我們也不能什麼都不做。”葉青璿咬著粉唇說了一句,說道:“不管江楓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們都必須先弄清楚這裡昨晚發生過什麼事,這裡有血,顯然昨晚這裡發生過爭鬥,這血或許是江楓的,也或許不是,但至少是一條線索,我們說不定能夠從這血上找到一點線索。”
趙無暇眼前一亮,說道:“你說的沒錯,如果這血不是江楓的,那就表示江楓現在暫時是安全的,我們還有時間去考慮其他的事情,如果是的話,那就必須要立即報警了。”
二人相視一眼,心頭就都是有了主意,趙無暇回屋拿了一個小袋子,小心翼翼的從地上刮了一點血跡,打算拿去找人化驗。
儘管這麼做,很有可能於事無補,但總比什麼都不做要來的好。
二人說做就做,拿著裝著血跡的袋子就出了門去。
……
兩個小時之後,化驗結果就出來了。
趙無暇和葉青璿看著化驗結果,不安的心終於小小鬆了口氣,這血不是江楓的。
可是,會是誰的?
幾乎在同一時間,又是一個疑團湧上心頭。
“接下來該怎麼辦?”趙無暇輕聲問道。
葉青璿苦笑搖頭,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原本還想著,如果這血是江楓的,就立即報警,將事情交由警方來處理,可血不是江楓的,那整件事情,無形之中就是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猶豫了一會,葉青璿說道:“你說,昨晚是不是江楓和人發生衝突之後,自己離開了?”
“可能不會這樣。”趙無暇歎了口氣。
她近段時間一直和江楓住在同一屋簷下,對江楓的事情稍稍了解,江楓基本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後院的那棵歪脖子樹下,她雖然不清楚那棵樹對江楓來說有什麼意義,但江楓肯定是極為看重的。
江楓既然那麼看重那棵歪脖子樹,就不可能輕易離開,除非是發生了不可預料之事,不得不離開。
隻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始終是一頭霧水罷了。
“那……”葉青璿還要說話,就聽趙無暇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趙無暇聽到手機鈴聲,臉上馬上浮現出一抹欣喜的表情,飛快掏出手機,待看到是一個陌生號碼的時候,臉上又是有著掩飾不住的失落,有一會,才心不在焉的接起。
“趙無暇,是我。”電話那頭,傳來江楓的聲音。
“少爺,你……”趙無暇抑製不住的尖叫了一聲,不等江楓說話,飛快的說道:“少爺,你現在在哪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現在沒事吧?”
趙無暇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反倒是令江楓怔了一怔,說道:“我沒什麼事,就是通知你一下,我近段時間要出一趟院門,務必記住,出租屋那裡,你以後都不要再去了。”
“好,好……可是”趙無暇還要說話,電話那頭,卻是已經掛斷了。她失神的看著手裡的手機,久久不知該如何反應。
“江楓的電話?”葉青璿在一旁說道。
趙無暇點了點頭,葉青璿就是忙問道:“他沒事吧?”
“應該沒事。”趙無暇歎了口氣。
“可是那血,是怎麼回事?”葉青璿疑惑不已的問道。
趙無暇苦笑:“我不知道,還沒來得及問。”
話雖這麼說,但聽江楓的語氣,趙無暇卻是知道,江楓身上肯定發生了什麼事,不然不可能如此突然就離開,也不會那麼慎重其事的告誡她不要再回出租屋了。
江楓並不知道葉青璿會去出租屋找他,打電話給趙無暇,就是為了告知趙無暇以後不要再去那間出租屋,那地方現在已經不安全了。
江楓原本並沒有將發生在秦老爺子壽宴上的事情當一回事,在他看來,即便葉青璿當真說過哪些話,也不過是開個小玩笑,無傷大雅。
但江家的態度,卻是讓他警醒了不少,他身為江家的人,雖說對江家沒什麼貢獻,但江家內部卻是將他當成了眾矢之的,顯而易見,這次的事情比他想象中的更為麻煩。
正是因為如此,在江家的時候,他才會讓江黛兒彆跟上來,他知道趙無暇是關心他的,先前在後院的時候還一直想著該怎麼讓趙無暇主動離開這裡,而不讓她過多的亂想,卻沒是沒好的主意。
卻是沒想到,趙無暇沒回來,秦仕鳴卻來了,有些話他根本來不及對趙無暇說,而聽趙無暇的語氣,江楓也明白,趙無暇肯定是發現了什麼,但他並不打算和趙無暇說太多,趙無暇知道的多了也對她並無好處。
而且他又殺了秦仕鳴,秦家肯定會死死盯住他,還有李家和岐黃門的人,也可能遲早會找上門來。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牽掛,但和趙無暇短暫相處的一段時間,對趙無暇的為人有了更深一步的認知,多了幾分好感,自然不想趙無暇被自己牽連。
江楓明白,出租屋肯定暫時不能回去了,燕京短期內也不能待了,除非他實力強大到可以以一己之力和秦家對抗,但以他現在的實力來說,這點根本沒一點可能。
且不說秦家那樣的龐然大物,單單是燕京七大家族之中敬陪末座的李家,都能和那個神秘的岐黃門扯上聯係,弄得他捉襟見肘,更不用說比之李家強大數倍不止的秦家了,以秦家的底蘊,若說背後沒有高人庇佑,江楓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江楓可不會單純認為秦家如今一門鼎盛,僅僅是因為家族中人傑輩出,要知道雖然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但若沒有強大的靠山的話,就算是再多的財富,也會有被人洗劫一空之時。再強盛的權勢,也會有轟然坍塌的一天。
秦家能夠在世家如林的燕京獨占鼇頭,自然絕非偶然。
但得罪了秦家,江楓也不會有一絲的後悔,殺一個人而已,不說秦仕鳴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他的底線,就算是沒有,殺了也就殺了。
但江楓並沒有殺除了秦仕鳴之外的人,因為那樣做並無任何意義,秦仕鳴既然受秦家的指令去找他,肯定內部有人知道這事,就算是殺光了,依舊知道事情是他做的。他之所以會帶著那些人離開,為的就是保護好出租屋後院的那棵白果樹不被人給破壞。
而且江楓本就有出京修行的打算,隻是因為這件意外,不得不提前了一些而已,唯一可惜的,就是那棵白果樹了。
江楓這時是在燕京市郊的一個報刊亭,打完電話之後,他付了電話費,就要轉身離開,一眼卻是看到燕京都市報上刊載著的一條新聞,心意一動,他隨手將那份報紙買了下來,轉身去到不遠處的公交車站台上了一輛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