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代天主瞿魚龍留下的道法早已千瘡百孔,不足以承載往日榮光,混沌之下再生變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光陰長河中孕育一線生機,有人收攏道法,有人偷天換日,虛元天沐浴在星光下,萬界動蕩,岌岌可危的一幕並沒有出現,魏天帝藉一己之力托起“黑日隕星”,坐鎮陷空境,吞吐無量星力,天域穩固,更勝於從前。
虛空殿門戶洞開,一覽無餘,魏天帝居中端坐,魚玄機、大陵五、濕人頭、雲霄子、巫輕肥、如來侍立兩旁,靜候申元邛到來。仿佛隻過了一瞬,又仿佛佇立許久,申元邛心中隻剩敬畏,前塵往事漸次淡去,他執定黃泉道法緩步上前,踏入大殿之際形隨心轉,化作一道人,戴鐵冠,披道袍,踏布履,仙風道骨,一塵不染,站定腳跟,遙遙向魏天帝稽首行禮,不無感慨道:“輪回不知寒暑,今日方見初心,貧道元邛,歸來拜見天主!”
當年固然賜下無上機緣,也在暗中算計了他一回,此番久彆重逢,魏天帝心頭泛起微瀾,旋即平靜無波,頷首道:“元邛道友曆儘坎坷,終究修成正果,可喜可賀!”
“修成正果,可喜可賀”,此語出自魏天帝之口,諸位大德不禁為之側目,不約而同望向元邛道人,各懷心思。元邛道人微微搖首,神情中流露不儘滄桑,一顆心終非鐵石,在紅塵濁世打磨千載,多少留下些痕跡,事非經曆,不知個中滋味,倒也不儘是阻道的魔障。他忍不住看了魏天帝一眼,暗自唏噓,天帝並非憑空得道,過往種種如水過無痕,不經打磨,又如何能有今日的成就?瞿魚龍因混沌而生,執拿根本道法,坐鎮陷空境,不合為革真人、渾天老祖、無妄子所趁,魏天帝卻逆勢崛起,火中取栗,於虛元天彆開生麵,或許緣故正在於此。
虛空殿內氣氛不無微妙,待元邛道人見過諸位同道,寒暄數語,魏天帝道:“道友這一路行來著實不易,此番重返陷空境,可有打算?”
元邛道人輕輕咳嗽一聲,並未猶豫,懇切道:“虛元天重獲新生,混沌之下變數迭生,貧道願儘綿薄之力,以答謝天主造就之德!”
從元邛道人踏入虛空殿的一刻起,黃泉道法的威壓便若有若無,雖然為“黑日隕星”所鎮,無法扭轉主客之位,終究令他們心存忌憚,聽得此言,諸位大德不約而同鬆了口氣。妙元天無妄子論道失利,未能獨占“陷空境”,心存不甘,這些年來虎視眈眈,頻繁推動幽冥之氣加以試探,尋找可趁之機,唯有內亂不起一致對外,方可保全虛元天不失。
魏天帝祭煉“黑日隕星”之餘,始終在忖度此事,撥亂光陰長河一事,是他先落一子挑起“道爭”,妙元天必有回應之手,元邛道人執拿黃泉道法,多了一位強援,謀劃布局從容了不少,不至捉襟見肘。他正待出言,忽然心中一動,抬眼朝虛空殿外望去,雙眸為之一變,一作血瞳,一作銀瞳,“黑日隕星”嗡嗡作響,群星搖曳,山呼海嘯,遙相應和。
殿內諸位大德猝不及防,為星力所懾,各顯神通鎮下心神,順著魏天帝目光望去,天域一片混沌,天機紊亂不堪,看不清是禍是福。魚玄機道行最為深厚,蹙起眉頭,掐指推算良久,眼前豁然一亮,隱隱窺得玄元天一角,一片雲海無邊無涯,雲蒸霞蔚,瑞光千條,氣象萬千,殿宇卻透出幾分破敗之態。她胸中頓時大震,眸中酸澀難忍,心神一亂,眼前隨之陷入深沉的黑暗。
魏天帝看到的更深更遠。他看到玄元天星辰隕落如雨,知盈、秀禾、明夷、袖海、大孚驚慌失措,渾天老祖坐鎮“清靈雲海”,祭起“混沌鎖鏈”鎖定星雲,卻有些鞭長莫及。他默默垂下眼簾,心如明鏡,這一場災殃非關旁人,追根溯源,他才是始作俑者。
當年瞿魚龍身陷永寂,“虛元天”淪為無主之地,拱衛黑日的萬千星辰為“清元天”、“玄元天”、“妙元天”三家瓜分,殘破不全,隻剩一處“陷空境”苦苦支撐。三家道法大相徑庭,革真人與無妄子所執道法主滅殺,將星辰視同資糧,逐年侵奪吞噬,所剩隻得小半,渾天老祖所執道法主生發,牽引星辰並入玄元天外圍,推動本源衍化法則,損毀微乎其微。
及至魏天帝橫空出世,一舉奪下“陷空境”,躋身“混沌道爭”,渾天老祖為多一臂助,將得自虛元天的諸多星辰儘數歸還,結下天大的善緣。魏天帝修持星力,天域內星辰愈多,執掌的力量就愈強,自然承渾天老祖一個人情,欣然笑納。
魏天帝挾數百處星辰地界回轉“虛元天”,群星重又拱衛“陷空境”,初具規模,隻是稀稀拉拉,不時露出一二破綻,遠不及虛元天鼎盛之時。彼時無妄子與革真人虎視眈眈,意欲趁火打劫,魏天帝主動出擊,闖入十二碧城索回故物,與清元天天主賭鬥手段,最終逼得革真人退讓,拱手奉上百十星辰,聽其施施然攜去,不再作無謂之爭。
經此一戰,魏天帝才真正坐穩虛元天天主之位,哪怕不曾執掌根本道法,革真人、無妄子、渾天老祖亦不敢再小覷他。然則未能執拿根本道法,終究是他最大的弱點,“道爭”何其慘烈,失之毫厘,謬以千裡,為此魏天帝殫思竭慮,另辟蹊徑,將元邛道人推入光陰長河,曆儘輪回,借他之手執拿黃泉道法,趁勢奪下“陷空黑日”,祭煉為一顆隕星,將諸多星辰真正連成一體,完全置於掌控下。
有一利必有一弊,“黑日隕星”沉重無比,蘊藏無量威能,卻也桀驁不馴,肆意侵奪散落於虛元天外的星辰,最先波及玄元天,掀起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堪比兩位天主遙遙鬥法。兩大之間難為小,星雲邊緣遠離“清靈雲海”,首當其衝,為“黑日隕星”所牽引,星辰紛紛隕落,這一切連魏天帝都無法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