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牙對乙木法則知之甚深,胸有成竹,但這一回出手卻無功而返,法則為對方所克製,束手縛腳,迫不得已之下,隻能遵從那宮裝女子的告誡,推動幽冥之力施展神通,丹田內符印響應如神,一枚枚爭先恐後躍出,令他淪為施展神通的傀儡,隻能聽之任之。
申元邛心中一緊,對方操縱幽冥之氣如臂使指,揮灑自如,比起“偽庭”天帝趙壺不知高明了多少,前一道神通未消,後一道神通接踵而至,銜接得天衣無縫,倉促間無法看破,更不用說針鋒相對逐一化解了。他搖了搖頭,隻能推動黃泉道法,以不變應萬變,任憑神通變化無窮,隻以道法層層壓上,一力降十會。
高牙看得眼花繚亂,歎為觀止,法則並非力量的儘頭,果不其然,法則之上更有道法,乙木法則等而下之,不過是弱水三千取一瓢。一念及此,他精神為之一振,徹底放開身心,完全交付與幽冥之力左右,趁機窺探種種玄妙至理,很快沉湎其中不能自拔,自我的意識漸次消退,忘了自己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與此同時,申元邛也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來人似乎隻是一具空蕩蕩的軀殼,真正的對手另有其人,隱藏在暗處,借這具軀殼推動“道爭”,以此試探他的深淺,如有可趁之機,便一鼓作氣奠定勝局,反之則全身而退,不漏形跡。真是個謹慎而狡猾的家夥!申元邛深感棘手,一時間不知如何破局。
一攻一守,雙方陷入比拚元氣的僵局,誰人能堅持到最後,便可把握勝機。對申元邛而言,修持道法時日尚淺,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對高牙而言,乙木法則淪為“雞肋”,丹田內浮沉的符印數量有限,一旦耗儘便無以為繼。各有各的弱點,但誰都沒有退縮,二人不約而同拚儘全力,賭對手先一步撐不下去,一潰千裡。
若沒有那宮裝女子兩道幽冥之氣,高牙支撐不了太久,符印一朝耗儘,單憑法則之力與對方硬拚,局勢不容樂觀,但多了這兩道幽冥之氣,此長彼消,勝局反朝他一分分傾斜,申元邛陷入苦鬥,進退兩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黃泉道法左右了他的心性,申元邛如此托大正是道法潛移默化的結果,從卷簾山斬殺胡惟庸開始,直到力挫“偽庭”天帝趙壺,之前的種種逆境,他都有驚無險闖了過去,每每大有斬獲,但這一次卻為人所算,瀕臨絕境。
猶如嬰兒推動石磨,使出渾身氣力,一步一個血腳印,之前煉化金仙神魂精元所得的積儲,儘皆化為烏有,申元邛轉眼老去一甲子,鬢角斑白,皺紋漸生,挺拔的軀乾也一點點變佝僂,胸口劇烈起伏,喉嚨深處發出呼嚕嚕的痰響,汗流浹背,身上也散發出難聞的垢臭。他用力眨了眨眼,忽然記起天人五衰,衣服垢穢,頭上華萎,腋下流汗,身體臭穢,不樂本座,壽元將近的征兆,他又符合幾條?
敗勢已成,“食餌術”也罷,“拔山訣”也罷,都幫不上什麼忙,申元邛意識一陣恍惚,仿佛立於高空,低頭注視著那個苦苦支撐的自己,身陷泥潭不能自拔,朝著死亡的深淵一分分滑落。前世種種從眼前掠過,他是皇子,是重臣,是小吏,是書生,是紈絝,是幫閒,是農夫,是鐵匠,是商販,有時浮沉於紅塵濁世,有時踏上修持之路,有時夭折,有時白頭,從生到死,由死而生,每一次轉世投胎,神魂便多上一層負累,得道的機會越來越渺茫,最終永墮輪回。
這就是他此生的結局嗎?一個念頭忽然闖入腦海,這一世是他最後的機會,錯過今生,也就錯過了道緣,來世再入輪回,渾渾噩噩泯然於眾,再不能醒悟!他仰頭望向蒼穹,蒼穹之上是極天,極天之上是天庭,那是他根腳所在,心向往,身不能至!
高牙丹田內幽冥之氣回旋激蕩,幾近於沸騰,十餘枚符印一股腦消失,神通一道接一道施出,如驟雨打新荷,將申元邛撥弄於股掌間,眼看他燈枯油儘,門戶大開,道法不及回護,陰神陽神二劍忽然失去控製,雙雙斬落。“幽冥斬”勢如破竹,正中二劍,劍身嗡嗡顫栗,裂開無數碎痕,密如蛛網,頃刻間炸將開來,化作齏粉。
雙劍毀於一旦,臂上劍痕如一場春夢,了無痕跡,申元邛沒由來覺得心中一鬆,似乎解脫去重重束縛,意識倏忽回轉體內,重獲新生。“幽冥斬”餘威未消,近在咫尺,他不假思索抬起右掌,輕輕向外推去,身形由實轉虛,遊走於過去未來。高牙措手不及,十餘道神通先後擊下,卻齊齊落空,申元邛如水中倒影,扭曲不定,一忽兒清晰一忽兒模糊,竟毫發無損,恍若不察。
陰神陽神二劍是殺伐利器,也是束縛他本源的桎梏,肉身乃渡世的寶筏,解脫過早,有損根基,直到他修持“食餌術”有成,身魂堅固,足以承受本源滌蕩,又恰逢大敵淩迫,才順勢冰消瓦解,還他以本來麵目。三界開天辟地之始,太初一點靈性生於元胎,煉為鎮道之寶,名曰“彌羅鎮神璽”,顯化入世,曆千萬劫,躋身於諸天萬界之上,攜一點道法轉世投胎,造就了他的今生。他既是鎮道之寶,鎮道之寶即是他!
申元邛吐出一口濁氣,心念落處,舉步踏入現世,頭頂寶光迷離,現出一枚印璽,翻來滾去,忽而一分為三,忽而合而為一,過去之痕、現世之印、未來之影氣機交融,輪轉不息。高牙打了個寒顫,驀地清醒過來,一陣莫名的驚恐襲上心頭,他知曉那枚印璽與天庭密不可分,脫口欲喚出此寶的名號,話到嘴邊,偏生口舌僵硬,吐不出半個字來,急得手足無措,額頭上冷汗涔涔。
申元邛右掌如行雲流水,繼續向前推去,高牙丹田內殘留的符印儘被禁錮,形貌隨之大變,化為一青麵獠牙的厲鬼,下一刻又蛻為一滴精血,重如鉛丸,無處可逃,滴溜溜亂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