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國兵將一鼓作氣殺入平川城,迅速站穩了腳跟,源源不斷向前推進,敵眾我寡,守軍的防線被衝得七零八落,分割蠶食,呈現一邊倒的態勢。城主郝羅眼睜睜看著麾下精銳陷入重圍,竭力反抗,隻掀起幾朵小小的浪花,轉眼消失在潮水般湧來的敵軍中,他臉上露出猙獰之色,眼角頻頻跳動,卻咬緊牙關硬撐下去,遲遲沒有發動勝負手。
卓夜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心中隱隱覺得不安,她不認為郝羅會將平川城拱手相讓,按兵不動,隻為等待轉機。然而她反複思量,始終沒有發覺轉機在哪裡,糜氏夫婦已被國師牢牢看死,勝負的天平倒向己方,再過片刻便可全殲守軍,到那時木已成舟,郝羅除了棄城而逃,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正當她狐疑之際,忽聽得遠處傳來投石機的聲響,七八塊棱角分明的磐石拋到空中,從天而降,卓夜不禁啞然失笑,投石機是攻城利器,雙方正貼身交戰,犬牙交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幾塊石頭能有多大威力,況且她也不是沒有防備,壓陣的修士豈會坐視不理!
果不其然,夜叉國供奉的修士各顯手段,將磐石一一定在空中,正待輕輕巧巧挪於一旁,磐石忽然四分五裂,灑下一團團粉末,隨風飄散,漸漸籠罩方圓數十丈之地。一開始卓夜並未在意,隻道是己方修士的手段,不想戰局驟然傾覆,夜叉國兵將一個個踉踉蹌蹌,骨軟筋酥,舉不起刀槍,平川城守軍趁機反攻,如同砍瓜切菜一般,隻殺得人頭滾滾,屍橫遍野。
碧霞子“咦”了一聲,稍加思忖,頓時心如明鏡,投石車拋來的磐石中藏了毒粉,守軍早已提前服下解藥,不受其擾,關鍵時候放出勝負手,挽狂瀾於既倒。郝羅用心之深,手段之狠,令人刮目相看,隻不知這毒粉從何而來,毒性如此劇烈,吸入少許便軟成一攤泥,她下意識拉了拉郎君的衣袖,示意他退避一二,以免殃及池魚。
申元邛握住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無妨,那是‘淫羊藿’的藥粉,麻痹四肢,昏睡不醒,隻對夜叉國人生效……”他目光閃動,猜想張乘運業已來到羅刹國,十有八九藏身王都,為皇族出謀劃策,處心積慮,要報當年受辱之仇。
碧霞子定睛望去,隻見夜叉國人立足不穩,如收割的麥子一片片倒下,長人、兩麵、穿胸、厭火、長臂、翼民、不死七國兵將稀稀拉拉,麵麵相覷,不知該上前廝殺一番,還是棄下刀槍扭頭就跑。她心中若有所思,郎君似乎籠上一層神秘的麵紗,時不時給她以驚喜,他又怎麼知曉“淫羊藿”有這等強烈的效力?
四下裡藥粉彌漫,中人欲醉,平川城守軍反敗為勝,大肆屠戮夜叉國人,卓夜屏住呼吸,臉色極為難看,一顆心沉到穀底。夜叉國的修士不覺皺起眉頭,施展道術刮起一道狂風,將毒粉卷去,但敗勢已成,兵將橫七豎八倒了一地,死的死,沒死的也手腳麻木,爬不起身。與此同時,平川城外忽然響起馬蹄聲,廝殺聲山呼海嘯,一陣響一陣輕,卓夜急忙扭頭望去,卻見黑壓壓一隊重甲騎兵殺向己方營盤,人數雖不多,卻兵強馬壯,無人可擋,最令人發指的是,彼輩接戰前還戳破紙囊,一蓬蓬毒粉順風吹入營盤,如同惡魔張牙舞爪。
卓夜一顆心沉到穀底,當機立斷,收攏殘兵撤出平川城,國師魯上人看在眼裡,心中不無感慨,夜叉國勞師遠征,一波三折,聯軍一腳踢到鐵板上,在平川城吃了個大虧。不過此番非戰之罪,羅刹國早有防備,針對夜叉兵將的毒粉就是明證,唯有舉一國之力,才能預先備下這許多。不過兩國交戰,伐兵攻城都落了下乘,唯有修士才能左右最終的勝負,魯上人權衡利弊,最終決定插手,若連小小的平川城都拿不下,他有何臉麵再去拜見師尊?
敵意甫生,申元邛感同身受,右臂劍痕微微一跳,“陽神劍”落入掌中,一縷縷金線如龍蛇遊動,時隱時現。魯上人目光落在神劍之上,眼目頓覺刺痛,心中大為詫異,此劍大有來曆,難怪能斬去懶龍道人師徒,貪念油然而生,大袖飄飄緩步上前,雙手縮在袖中,暗暗掐動法訣,醞釀神通。
申元邛眯起眼睛,“陽神劍”嗡嗡顫動,毫不掩飾胸中殺意,黃泉道法何其霸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魯上人才動心思,便激起神劍激烈反噬。眾修士見國師親自出手,對上糜氏夫婦,自不會袖手旁觀,郝羅心頭猛一跳,一跺腳,飛身撲出,喝令麾下兵將退避三舍,清淨子見狀暗歎一聲,隻得從旁牽製一二,能救下一人是一人,不辜負這些年賓主相得。
申元邛五指緊握“陽神劍”,一時間也分不清是人禦劍還是劍禦人,胸中豪氣乾雲,身形驟然消失,劍光一閃,已將一夜叉國修士梟首。那修士的屍身僵立不動,腦袋滾落在地,目瞪口呆,原以為自己躲得夠遠,沒想到劍修一擊,天涯咫尺,道行相差一線,生死兩分。
魯上人心中一凜,一道黃煙從袖中飛出,飄若驚鴻,矯若遊龍,瞬息橫貫長空,朝申元邛當頭撲下。這一手神通喚作“黃龍擒拿手”,擒拿一切有形無形之物,練到高深處,便是神仙之流也手到擒來,無可反抗。然後黃煙去得雖快,劍遁更快,申元邛為“陽神劍”裹挾,身劍合一,疾若流光,倏忽又迫近鳩摩子。
鳩摩子渾身寒毛倒豎,急忙祭出“抽筋鎖”,寄希望對方投鼠忌器,不想申元邛毫不留手,金光過處,將“抽筋鎖”斬作一團絢爛的焰火。鳩摩子嚇得魂飛魄散,隻得使出保命的手段,左臂忽然齊肩掉落,炸成一團血霧,將其身軀包裹在內,於千鈞一發之際沒入地下,僥幸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