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鎖鏈”已斷,“清靈雲海”近在眼前,革真人手持“幽冥劍”,卻止住腳步,扭頭朝另一邊望去。他身形高大,披一身破破爛爛的舊道袍,風塵仆仆,赤著雙腳,雙眼溫潤如玉,映出虛空動蕩,星雲崩壞,無數星辰奔赴“陷空境”。一陣莫名的預感浮上心頭,天機紊亂,亂象迭生,道爭平添變數,渾天老祖這一子出乎意料之外,他無從插手,隻能靜觀其變。
革真人收回目光,掌中“幽冥劍”漸次淡去,他拂袖望向“清靈雲海”,雲霧滾滾分在兩旁,現出一條康莊大道,通靈殿無人鎮守,幽冥之力長驅直入,卷入時空亂流,不知所蹤,通玄殿、通海殿、通明殿、通神殿、通安殿、通玉殿一座座破的破,倒的倒,塌的塌,“玄元天”諸位上尊大德被困於殘殿內,一時不得脫身。
此番攻打“玄元天”以革真人為主,在“妙玄論道”分出勝負之前,無妄子囿於之前約定,隻能從旁牽製,將“幽冥劍”借與他一擊,斬斷“混沌鎖鏈”,接下來要靠他獨立為之了。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一切順利,無妄子得“陷空境”,革真人得“清靈雲海”,各取所需,合力將道爭向前推進一步。
革真人舉步踏向“清靈雲海”,直取通玄殿,“清元天”諸位同道以客淩主,各自攻打一殿,驟然爆發一場大戰。
瞿魚龍立於“陷空黑日”的陰影下,注視著“玄元天”的氣機起落,心知雙方勢均力敵,這一戰耗日持久,綿延千載亦不足為奇,隻是爭得這千載的喘息之機,她又能做些什麼?雖然不願承認,瞿魚龍卻心知肚明,根基破毀,本源殘缺,她再也不能回複“虛元天”天主鼎盛之時,無非是繼續苟延殘喘下去罷了,無論革真人、渾天老祖或無妄子都容不下她,她的結局從陷入永寂的一刻起就早已注定,借魚玄機僥幸歸來,絲毫撼動不了大勢。
她隻是孤魂野鬼,混沌道爭已沒有她一席之地。
瞿魚龍舉目望去,無數星辰映入眼簾,不由心生困惑,革真人持“幽冥劍”進逼“清靈雲海”,渾天老祖自顧不暇,為何自毀羽翼,將奪自“虛元天”的星辰儘數送歸?此舉絕非徒勞,他究竟意欲何為?星力掀起無邊狂潮,橫掃無儘虛空,源源不絕湧入“陷空黑日”,如泥牛入海,波瀾不驚,目視一顆顆星辰漸次靠近,收住雷霆萬鈞之勢,繞著黑日徐徐轉動,歸於原位,她心中的震撼無可言語。
低頭思忖良久,心中忽然一跳,難不成渾天老祖將破局的希望寄托於魏天帝?
瞿魚龍忽覺興味索然,此身不過區區鎮道之寶,縱然識見不凡,修持又能高到哪裡去,她連“陷空黑日”都不敢進,生怕為塌陷的虛空裹挾,不得脫身,眼下也隻能望而興歎,眼睜睜看著渾天老祖與魏天帝聯手算計“陷空境”。
正當消沉之際,忽然心血來潮,瞿魚龍察覺有外人闖入“陷空境”,兜兜轉轉,不得其門而入。她伸手捏了個法訣,定睛望去,但見來人正是碧蟾子,似乎在“清靈雲海”一戰中遭“幽冥劍”重創,元氣大傷,身形半虛半實,不複之前的風采。
她與山漸、碧蟾子也算是舊相識,道爭之下各為其主,竟落得這般下場,著實令人唏噓。碧蟾子此來定是奉渾天老祖之命,倒要聽聽他說些什麼。瞿魚龍拿定主意,神情為之一變,手持團扇半遮麵,輕挪蓮步步出虛空,眼波流轉,笑吟吟招呼一聲。
碧蟾子轉過身來,見魚玄機神完氣足,容光煥發,不禁歎了口氣,澀然道:“奉命而來,身不由己,卻是令魚道友見笑了……”
魚玄機同情道:“碧蟾道友無須客氣,一朝聽命於人,終身不得自主,亦在所難免。”
碧蟾子苦笑一聲,不欲多談鬥戰失利之事,徑直道:“此番奉老祖之命,前來給魏天帝帶個話,還請魚道友破例引見,莫要推辭。”
魚玄機微微搖首道:“碧蟾道友知道‘陷空境’的規矩,況且魏道友接下‘玄妙論道’最後一題,分出勝負之前,旁人不得插手。”
碧蟾子聞言微微一怔,脫口道:“魏天帝不曾贏下‘妙玄論道’,因何深入‘陷空境’,著手祭煉‘陷空黑日’?”
魚玄機聞言心如明鏡,“玄元天”星雲動蕩,星辰失而複得,先後回歸“虛元天”,果然與渾天老祖脫不開乾係,隻是革真人猝然發難攻打“清靈雲海‘,老祖不得不先行一步,並不知曉後續演變。三位天主中渾天老祖性情最為平和,然而他亦是打滅瞿魚龍的大敵之一,魚玄機如何肯相助他渡過難關,當下微微搖首,婉言謝絕。
碧蟾子無可奈何,魚玄機道行深厚,神通廣大,又以“陷空境”為依托,她不肯破例放開去路,又能如之奈何?難不成做上一場?他修持的神通偏向於封禁固守,鬥戰非其所長,況且之前被“幽冥劍”偷襲,猝不及防下傷了根本,有什麼底氣與對方撕破臉?
他束手無策,叉著手拿不定主意。魚玄機心中一動,輕笑道:“左右隻是帶個話,如非不可外傳的機密,何不由妾身代為轉達,兩全其美?”
碧蟾子稍一猶豫,徐徐道:“貧道自然是信得過魚道友的,其實也就一句話,老祖告知魏天帝,如非必要,儘可能將’玄妙論道‘拖下去,不急於分出勝負。”
魚玄機心中一震,麵上不動聲色,道:“妾身記下了,如有機會,將當麵轉達魏天帝,碧蟾道友儘可放心。”
碧蟾子長籲一口氣,向魚玄機打了個稽首,道:“如此,就拜托魚道友了……”
話音未落,又一道氣意侵入“陷空境”,似曾相識,利如刀劍,二人對視一眼,齊齊舉目望去,卻見一道幽冥劍氣破空而至,顯化成形,現身於二人身前,正是山漸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