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禾道人隕落於深淵,焚天法則彌散於深淵,剩下一點微弱氣機,亦為血氣消磨殆儘。從始至終魏天帝都關注這一戰,直到此刻才收回目光,順著光陰長河朝下遊望去,未來種種確鑿無誤,並未偏離太多,他心中若有所思,既然過去可以改變,那麼未來也存在種種變數,到了上尊大德這一層麵,稍稍撥轉光陰長河的流向並非難事,秀禾道人此番插手,固然是為劫餘而來,如應對有誤,勢必拖慢自己的腳步,未來或許會有截然不同的局麵。
魏天帝靜靜思忖,深淵大局初定,秀禾道人的威脅漸次逼近,神念顯化入世,便淩駕於尋常上境大能之上,若真身親至,破碎一界當非難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若三界徹底崩壞,根本法則又將安在?此念一生,一點氣機扶搖直上,星力法則又補全一角,魏天帝感到一種強烈的緊迫感,視野之外的未來籠罩在重重迷霧中,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魔主波旬的隕落瞞不過有心人,西天靈山如來佛祖第一時間察知,大為震撼,魏天帝一統三界之地,誰人敢冒此大不韙?上境大能亦非長存不滅,波旬乃前車之鑒,擔憂之餘,如來親身赴星域拜見魏天帝,得知秀禾道人來自“玄元天”,真身乃是執掌焚天之火的上尊大德,循劫餘遺下的法則波動,一縷神念降臨三界,已被他打滅,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三界之地,如來修為僅次於魏天帝,這些年來潛心修持,進展卻漸次放緩,距離上境儘頭遙遙無期,此番被上尊大德盯上,頓有些毛骨悚然。機會難得,他趁機虛心請教,魏天帝略加思索,指點了幾句,如來醍醐灌頂,頓時清楚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然而一顆心卻不住往下沉。成就上尊大德,須得執掌一門完整法則,立於諸天萬界之上,隻要他留在三界之地,就永遠不能突破極限,愈往上走,星力壓製愈強烈,唯有自行開辟一界,以涅槃法則為根本法則,衍化天地萬物,才有一線機會。
換言之,三界之地如有人問對上尊大德,隻能是魏天帝。
如來悵然若失,謝過天帝指點,回轉西天靈山大雷音寺。以他的神通手段,打破界壁並非難事,開辟一界亦非難事,然而以涅槃法則為根本法則,衍化天地,卻不知該如何下手,即便魏天帝亦無此經驗。這是一條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險途,如來有些拿不定主意,耗費光陰元氣事小,怕隻怕誤入歧途再不能回頭,慎重起見,他沉入無餘涅槃,嘗試推衍一二,卻發覺變數迭生,無可遍曆,隻得收手作罷。
西天靈山隻是個小池塘,三界之地也是個小池塘,既然得聞“玄元天”與“上尊大德”,如何甘心固步自封,蒙住雙眼蜷縮在井底?這一日,如來將三大士、六觀音、八菩薩、二十四諸天、十八伽藍神、十六羅漢召至座下,宣一聲佛號,無餘涅槃金身現三十二相,八十種好,如往常一般說法畢,佛光照徹靈山,就此飄然遠去,不知所蹤。
如來撞破界壁,跳出三界,去往無儘虛空尋求機緣,魏天帝撫平動蕩的靈機,若有所思。繼如來之後,兜率宮主李老君亦問起魔主波旬隕落始末,魏天帝告之以秀禾道人之事,李老君唏噓感歎,感歎之餘,仍留在三界為天帝打理天庭,沒有多餘的想法。並非誰都有勇氣拋開一切,邁出那一步,李老君藉下法登臨上境,止步於此,亦在情理之中。
五明仙境羲和偏殿中,靈機往複,星光如注,混沌一氣洞天鎖載沉載浮,時不時漾過一抹璀璨的靈光。洞天鎖內自成一體,曆數百萬年演化,日月經天,江河匝地,萬物生生不息,靈性自足,距離誕下真靈隻有一步之遙。天後梅真人靜靜注視此寶,忽然生出一絲好奇,洞天鎖內究竟是何許樣的世界,天帝一縷神念投入其中,又經曆了怎樣的人生?在她內心深處,湧動著某種渴望,渴望與他朝夕相處,耳鬢廝磨,然而天帝修為超逸絕塵,不知不覺與其漸行漸遠,現世得不到的東西,如能在混沌一氣洞天鎖內實現,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一念既生,念茲在茲,再不能無視。這一日,魏天帝回到羲和偏殿,把玩著混沌一氣洞天鎖,眉眼間流露出懷念和溫柔,這是梅真人從未見到神情,她心中一動,愈發覺得洞天鎖內發生的一切,對天帝而言,是一段難以忘懷的記憶。梅真人仰頭望著他的側臉,心念百轉千回,伸手拉住他的衣袖,鼓起勇氣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魏天帝回過頭來靜靜注視著她的容顏,搖首道:“此事不可為。”
不可為,還是不願為?隻是舉手之勞的小事,為何回絕她一片癡心?混沌一氣洞天鎖中究竟有什麼?梅真人百思不得其解,怔了片刻,展顏一笑,想要說些什麼,朱唇微微顫抖,欲言又止。
魏天帝捏捏她的下頜,岔開話題,隨意說起秀禾道人與玄元天之事,梅真人一開始還笑盈盈,不知從哪一句起,心中忽然一沉,一個念頭驀地闖入腦海,脫口道:“你……還會在天庭留多久?”聲音中帶著一絲從未有過的顫栗和惶恐。
魏天帝道:“時機已到,就在眼下。”
時機已到,就在眼下,他要跳出三界外,去往玄元天,會一會那些立於諸天萬界之上的上尊大德,從此後天人阻隔,永無再會之日。梅真人怔怔望著他,脫口道:“那我……那我怎麼辦?”
天庭無有天帝,何來天後?三界之地沒了他,她又該何去何從?梅真人緊緊抓住魏天帝的衣袖,仿佛一鬆開手,他會就此消失,永不再見。她心慌意亂,患得患失,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思,卻聽魏天帝道:“天外有天,高處不勝寒,三界不可守,唯有去往玄元天,方可立於不敗之地。”
梅真人深吸一口氣,情知此事已成定局,無可挽回。她慢慢鬆開十指,蹙起眉頭,恢複了往日的冷靜與謀斷,權衡利弊,仔細尋思了一回,試探道:“此去玄元天,前途未卜,天庭不可有失,陛下欲交托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