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二節 不知天高地厚(1 / 1)

仙都 陳猿 1067 字 25天前

“舊賬”二字入耳,天狐老祖心中先是一怔,旋即醒悟過來,眼前之人定是妖皇羅霰曾提及的彌羅宗主魏十七,當年他一縷意識降臨下界,奪了“虎兕出柙刀”器靈寄神,無意中得罪其人。這一縷意識始終未能回歸本體,天狐老祖並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羅妖皇又語焉不詳,也就沒怎麼放在心上。魏十七神通廣大,凶名赫赫,他多有耳聞,但此地並非“大裂穀”,縱有通天手段也無從施展,天狐老祖嗬嗬笑道:“久聞大名,緣慳一麵,不知魏宗主有何舊賬要算?”

魏十七攤開手掌,血絲氤氳升騰,勾勒出虎兕兒的身影,瘦瘦小小一童子,唇紅齒白,眉清目秀,眉心嵌了一枚白/濁的玉珠,薄霧彌漫,忽散忽收,老氣橫秋笑道:“……老夫乃天狐老祖,降臨此界,暫借這具器靈之身一用,日後定有厚報。”過了數息打個飽嗝,咂咂嘴回味道:“匆匆降臨於此,饑餒難忍,便將他一口吞了,勉強吃個半飽。壞了閣下一個徒弟,來日當奉還一雙佳徒,老夫斷不會忘記!”

魏十七隨手一捏,虎兕兒的身影隨之潰散,天狐老祖摸著下頜若有所思,冥冥之中氣數相合,他心如明鏡,此番言語確實出於本人之口,並非對方捏造。原來不僅奪了他一柄殺伐利刃,還壞了他一個徒弟,身外之物也就罷了,衣缽佳徒卻不容有失,這一筆“舊賬”確實躲不開,就算牽扯到正身也不為過。不過天狐老祖乃上古大妖,桀驁不馴,無法無天,哪裡肯隨隨便便低頭服軟,漫不經心道:“原來如此,也罷,老夫便認下這筆舊賬,魏宗主待要怎麼算?”

陰鬼鶴兩隻三角眼始終注視著魏十七,一雙鳥爪所在袖中掐掐算算,一根弦越繃越緊,他畢生精研“大衍神算”,謀定而後動,對危機再敏銳不過,饒是如此,也推算不出警兆從何而來。此刻聽天狐老祖語氣中不無挑釁之意,心中打了個咯噔,暗道一聲“不好”,急待出言緩頰一二,卻已然遲了一步,卻聽蒼穹深處一聲巨響,彤雲旋開,劫雷從天而降,電光如一條巨龍,咆哮著撲向魏十七。

劫雷轟頂,天地震怒,天狐老祖大吃一驚,不知為何有此異兆,心念一轉,旋即明白過來,那魏十七好不知機,居然在下界施展神通,招惹天地排斥,降下劫雷劈他。劈得好!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就算劈不死他,生生耗去元氣,到頭來無路可投,隻能灰溜溜退回“大裂穀”!

陰鬼鶴正掐算到要緊處,雷聲震耳欲聾,心神稍分,袖管雙雙開裂,“刺啦”一聲響,化作碎布翻飛,露出兩隻顫抖的鳥爪,他心中一沉,不及招呼天狐老祖,身形暴退百丈,如驚弓之鳥,一顆心頓時沉入穀底。

血氣神域無聲無息向前蔓延,將天狐老祖籠罩在內,陰鬼鶴鬼使神差先退一步,躲過一場劫難。劫雷落入神域,為法則之力扭轉數分,擦著魏十七的身軀劈了個空,刹那間煙消雲散,化作一抹明亮刺眼的雷紋,蕩漾扭曲,變幻不定。

天狐老祖微微眯起眼睛,隱隱覺得哪裡出了岔子,劫雷竟被對方輕易收去,雷紋每一瞬動蕩,都令他心中發毛,大為忌憚。正躊躇之際,卻聽陰鬼鶴遙遙喝道:“渡河未濟,擊其中流,萬不可任其蓄勢!”話音未落,第二道劫雷轟然劈下,聲勢愈發浩大,仍被血氣神域穩穩收去,雷紋交織於一處,蘊藏毀天滅地的大威能。

天狐老祖幡然醒悟,體內血脈瞬息沸騰,厲嘯一聲,現出“天狐真身”,後尻揚起一十二條雪白的狐尾,妖氣衝天而起,攪動萬裡彤雲。他不顧一切現出天狐妖身,驚動此界天地,第三道劫雷竟棄魏十七不顧,轉而劈向天狐老祖,孰料血氣法則強行扭轉劫雷,與之前雷紋融為一體,沒有分毫外泄。

天狐老祖早有準備,一十二條狐尾齊齊擺動,正待遁空避去,身軀忽然一沉,竟紋絲不動。大驚之下,他隻得鼓蕩妖氣,憑天狐妖身接下天地之威,不想對方竟半道插手,將劫雷攔下,天狐老祖為之愕然,那魏十七沒由來橫插一杠,究竟意欲何為?

三道劫雷合而為一,雷紋瞬息萬變,魏十七伸手一指,電光宣泄而出,如洪流般將天狐老祖淹沒,如同一輪白日冉冉升起,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陰鬼鶴看在眼中,心驚膽戰,對劫雷的忌憚銘刻於妖族血脈深處,與道行膽氣無關,他目睹這一幕,暗暗叫苦,埋怨天狐老祖為何要逞強,當退不退,去跟劫雷較什麼勁,就算撐過去也占不到什麼便宜,白白損耗元氣!

天狐老祖有苦難言,他何嘗不願退避三舍,如能選擇,他寧可不與魏十七打照麵,躲得越遠越好!眼下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掙不脫法則之力的束縛,隻能使出渾身解數,一宗宗法寶接連祭起,被劫雷一卷頓成廢鐵,杯水車薪,於事無補,到最後隻能揚起一十二條狐尾,將身軀裹得嚴嚴實實,硬抗命中注定的劫數。

單是三道劫雷,哪怕同時劈下,也奈何不了天狐老祖這等上古大妖,然而劫雷得雷紋加持,威能猛增百倍,天地畢竟是無知覺的死物,無從分辨其中的差彆,並未作出激烈反應,仍按部就班醞釀劫雷。一擊得手,魏十七收攏血氣神域,氣機儘數斂於體內,天地之威失去宣泄的對象,悶雷隆隆不絕,在蒼穹深處滾來滾去,漸遠漸低,彤雲徐徐散去,現出一輪朗月。

天地之威猛烈如斯,一旁四人早已住手不鬥,各自扼守心神,無暇旁顧,軒轅青與丁寧尚有餘力窺探一二,沙擒龍、沙孟春手足酸軟,目眩神迷,渾不知身處何處,直到此刻他們才意識到自身的渺小,與之相比,下族鬼物不過是些螻蟻,虧他們還自視甚高,不知天高地厚,以上界大敵為磨刀石修持劍道。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這一刻,沙孟春感到無比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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