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細細問了才知,“陰陽壑”雖是辟風族獵場,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按律為其所有,守不守得住是另一回事,但新開辟的下界不在此列,有所謂三百年的“田獵期”,無論上族下族都可入內擄掠好處,斬獲多少各憑手段。消息傳開,“大裂穀”如同煮開的粥,各方勢力紛紛湧入,幸而與“陰陽壑”接壤的是幽族和血瀝族二處獵場,提前一步封鎖獵區,無有上七族的令符寸步難行。
此番虢族赴“陰陽壑”田獵,以大長老虢孚甲為首,一客不煩二主,魏十七應下“客卿”之邀,留軒轅青、虢粒看守“巨人眼”洞府,命李一禾、虢晝、師喜子三人同行。數日之後,虢族長老攜後輩族人陸續來到“十八盤”獵場,虢潛鱗與虢庭樹是五十年前大打出手的舊相識,此外還有虢明軒、虢雍陽、虢千仞三位長老,林林總總合計二十三人。
虢孚甲將族人分成前後兩支,相隔七八裡,魏十七隨前支同行,與李一禾同乘一騎,跨坐四爪蜥蜴奔走於絕壁。李一禾第一次坐上四爪蜥蜴,一麵是絕壁,一麵是虛空,有些不大不習慣,好在身後有一雙臂膀扶持,不擔心栽入深淵,馳騁大半日後放下心來,腰身隨鞍韉起伏,穿雲破霧,坐得極穩。
虢庭樹等三位長老照應後支,山風吹過,雲霧散去,數裡之遙清晰可辨,虢雍陽久聞“魏十七”之名,心存好奇,開口打聽其人神通手段,那是虢庭樹心中過不去的一個坎,他臉色有些僵硬,哼了一聲,裝聾作啞。虢千仞咳嗽一聲,輕聲輕氣道:“近千年未曾開辟下界,厚積薄發,或恐有變,此番同往‘陰陽壑’,當同舟共濟,魏先生既為我虢族‘客卿’,略知其手段,也可省去猜疑麻煩,庭樹長老以為如何?”
虢千仞說話溫和客氣,行事下手極為果決,虢庭樹對他不無忌憚,見他一番話合情合理,便順水推舟道:“不瞞二位,當日一戰束手縛腳,輸得糊裡糊塗,魏先生未祭法寶,未施神通,隻站在那裡,虛空之中無數血線合攏,萬物崩摧,無一幸免,若非大長老以‘言咒’相救,斷無生還之理。”
虢雍陽聽得雲裡霧裡,咂咂嘴道:“這……未免也太玄虛了吧!”
虢千仞若有所思,喃喃道:“聽上去有點像傳說中的上境靈域……”
虢庭樹如被一語驚醒,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連連頷首道:“不錯,與傳說中靈域有幾分相仿,威力卻不可同日而語,大長老以‘定世簡’抵住血線,念動言咒將我等挪出險地,從容脫身,雖未能將其拿下……雖未能將其拿下……”他不禁苦笑一聲,合三位長老之力,猶未能一下界妖人拿下,最後還須驚動族長,這個糗出大了。
虢千仞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首道:“上境大能,又有幾人能望其項背!”
虢庭樹默不吱聲,道理他當然懂,但要坦蕩承認這一點,麵子上終究掛落不住。他眯起眼睛望向遠處,四爪蜥蜴背上一前一後坐著二人,心中忽然轉過一個念頭,魏十七真正在意之人,莫不是他那女徒弟?正琢磨之際,他留意到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對方隱蔽地捏了捏袖管,似乎確認袖囊中的東西安然無恙。虢庭樹心中打了個咯噔,深信自己發現了什麼,正待細看,雲霧合攏,將行蹤再度遮掩,他暗覺可惜,就此留上了心。
此行要穿過多處上族獵場,雖有虢族令符為憑,亦不可掉以輕心,離開“十八盤”獵場之前,虢孚甲將眾人召攏一處,由虢潛鱗斟酌言辭,將幽族、冥蒼族、血瀝族、辟風族、剝易族的習俗與禁忌細細說了一番,足足耗去小半個時辰,魏十七亦覺大有收獲,這些旁枝末節往往被忽視,其實頗為要緊,尤其對他們這些“外人”而言。
略事休息之後,一行人再度動身,由“十八盤”進入剝易族的獵場“向陽道”,行不多時,剝易族巡守易廉石跨一頭伏地獸迎上前來,恭恭敬敬拜見大長老虢孚甲,驗過令符後,親自在前引路。那伏地獸胖胖扁扁,肚皮貼於石壁之上,四肢粗短,利爪勾住岩石,半似爬行半似遊走,搖頭擺尾高低顛簸,坐著極不舒服,易廉石愁眉苦臉,頻頻打量四爪蜥蜴,毫不掩飾豔羨之色。不過四爪蜥蜴培育馴服之法,虢族向來秘而不宣,聽說剝易族數番奉上厚禮,都被族長虢護靈婉言回絕,隻贈以幾條四爪蜥蜴當回禮,閹割得乾乾淨淨,溫順得不像話。
“陰陽壑”新開辟一處下界,虢族興師動眾借道“向陽道”,早在意料之中,剝易族與虢族頗有交情,此番又是大長老虢孚甲親自出行,易廉石自然代為奔走,一路安排食宿,甚是妥帖。行了數日,剝易族長老易泉生迎上前來,以地主自居,與虢孚甲見禮寒暄,看了魏十七幾眼,不經意說起辟風族長老屠乘風聽說虢族途經“向陽道”,特意守在前頭,說要與某人算一算舊賬。
虢孚甲聞言微微一怔,旋即記起屠乘風在“巨人眼”铩羽而歸之事,略一沉吟,沒有越俎代庖,隨意岔開話題,易泉生也不再提起。他對屠乘風此舉心存不滿,要算舊賬,大可到辟風族的獵場去算,那姓魏的雖然出身下界,終究是虢族“客卿”,當真在“向陽道”大打出手,卻讓他難做,故此趁機給他上了點眼藥。
易泉生送出千裡,向虢孚甲告辭彆去,仍由易廉石同行引路。他並未回轉洞府清修,而是停駐高處,看虢孚甲如何處置。辟風族雖居上七族末席,野心勃勃,未必就賣虢族麵子,魏十七與屠乘風結怨之時並非虢族“客卿”,按律旁人不能插手,隻能任他們自行解決,屠乘風占住一個“理”字,虢孚甲要護住魏十七,隻怕也有些傷腦筋。
聽得屠乘風等在前頭,虢孚甲並不擔心魏十七,隨意道:“屠乘風性情古怪,喜怒無常,保命的手段卻頗有可觀之處,魏先生欲如何處置其人?”
魏十七淡淡道:“登門叫囂,甚是無禮,上回讓他僥幸逃了去,還不知進退,巴巴送上門來,順手料理了也不耽擱什麼。”
虢孚甲微微頷首,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