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山魔獸多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輩,沒那麼多花花腸子,願賭服輸,無人敢有異議,眾目睽睽之下,管大椿隻得低頭服軟,萬獸穀易主已成定局,除非西陵主及時殺回來,堂堂正正將魏十七擊敗,否則的話無以服眾。深淵鐵律如是,魔獸的本性亦如是。
管大椿心情沉重,這是前所未有的危局,他強打起精神,改口稱“大人”,恭請魏十七一行入穀歇息。魏十七命樊鴟駐兵於穀外,魔女離暗輔佐,繼續收編魔物,補充兵力,由南明小主作陪,踏入萬獸穀。
萬獸穀處於群山合抱之內,占地極廣,層林丘壑自成一體,宛如一處洞天福地,緩步而行,不知要走到猴年馬月。管大椿微一沉吟,讓樓枯河牽來一頭雲紋黑豹,矯捷機敏,遍體無有半根雜毛,黑如烏金,光澤如月華流淌,贈與魏十七當腳力。南明小主看在眼裡,“嘿”了一聲,卻沒有出言嘲諷,這頭雲紋黑豹乃是大力牛王看中的坐騎,年幼力弱,道行尚淺,故此養在穀中,托與樓枯河照料,待筋骨長結實了,再悉心調教,管大椿以此獸相贈,倒也妥當。
那雲紋黑豹看上去賣相不俗,魏十七也不推辭,伸手在其背上輕輕一按,黑豹頓時乖巧得像頭小貓,半點違逆的心思都不敢起。不過此獸筋骨尚軟,不堪負重,小樹不能搖,搖多了要死掉,魏十七將雲紋黑豹交給屠真,遙遙打了個手勢,尾隨在後的九瘴獸王嗖地竄上前,伏低身軀,將主人載起,足踏瘴氣,舉步而前。
南明小主翻身跨上蛟首龍馬,嘖嘖稱奇,忍不住問道:“大人,這坐騎服帖穩當,卻是哪裡收服的?”言下之意,也想搞一頭耍耍,連管大椿都回過頭來,有些眼紅心動。魔獸不比魔物,天生地長,血脈古老,尋常坐騎嗅到些許氣息,便骨軟筋酥,屁滾尿流,根本載不動。然則萬獸穀中魔獸雖眾,一個個桀驁不馴,把麵子看得比性命要緊,寧死不當坐騎,穀中流傳著一句老話,魔獸的腳力,閹割的貨色,意指沒骨氣,沒血性。管大椿身軀沉重,自個兒有四條腿,看不上尋常坐騎,南明小主彆出心裁,坐在銀背猩猩肩頭,像洋娃娃一樣扛來扛去,換作旁人,就沒有這樣好的運氣了,畢竟強扭的瓜不甜,翻山越嶺衝鋒陷陣,關鍵時刻掉一掉鏈子,那是要命的事,勉強不來。
九瘴獸王滿懷鬱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暗暗咒罵幾聲,鼻翼張翕,噴出兩道粗氣。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他也不願充當坐騎,但背上的主人……背上的主人……唉,一言難儘,想起來滿滿的都是淚。
魏十七道:“南疆邊境有一九瘴穀,瘴氣彌漫,終年不散,可曾聽聞過?”
南明小主拍手道:“九瘴穀,我知道,穀中有一味祛毒靈藥,三千年一成熟,盅茶工夫即失效!”
魏十七看了她一眼,道:“瘴氣雖毒,穀內卻非生靈絕跡的死地,大小蟲獸煉化瘴氣,彆有一番天地,這九瘴獸王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原來是一頭獸王啊!”南明小主目光在九瘴獸王身上直打轉,琢磨著什麼時候抽空去九瘴穀跑一趟,弄一頭來騎著玩,即便不合心意,轉手讓給二虎三彪,也能敲得不少好東西。
管大椿歎了口氣,心中有些不舍,大力牛王目高於頂,特地向西陵主討來這頭年幼的雲紋黑豹,萬裡挑一的好貨色,假以時日筋骨長結實了,日行千裡夜行八百,穿山越嶺如履平地,落在婢女手裡,實在是可惜了。不過潑出去的水也收不回來,他打點起精神,潑開四蹄親自在前引路,魏十七、南明小主等緊隨其後,麾下魔獸追隨兩旁,飛的飛跑的跑,竄的竄跳的跳,拉成兩條長長的隊伍,蹄聲隆隆,塵土飛揚。
萬獸穀中多是荒山老林,凶惡險要,景致沒什麼可看的,管大椿大略兜了一回,引著魏十七來到一塊橫空出世,斜指落日的巨石前,隔了百丈駐足不前,遙望半晌,道:“那是萬獸穀禁地蹕跋岩,往日裡西陵主在岩下修煉,雷電大作,吾輩不得擅自靠近。”有南明小主這叛徒在,瞞瞞藏藏亦是徒勞,萬獸穀最要緊處便是蹕跋岩,三處地穴,三口雷池,除了西陵主,無人敢以身試險。
毛發倒豎,肌膚戰栗,相隔百丈猶能察覺雷電的氣息,如地火湧動,一觸即發。魔獸天性畏懼雷電,不願靠近,連九瘴獸王都畏縮不前,一個勁地打哆嗦。魏十七微一沉吟,揮揮手命彼輩退下,隻留南明小主在此守衛。管大椿原本擔心他驅使魔獸上前試探,雷電之下粉身碎骨,可不是鬨著玩的,正躊躇怎生婉言推卻,卻見他輕輕放過,心中不禁一喜,忙招呼兒郎速速退下。
沒被雷電劈上幾個,好生無趣,南明小主扁了扁嘴,無精打采,命麾下部屬自去山林中歇息,尋些血食打打牙祭,不得大聲喧嘩。魏十七翻身跳下獸王之背,拂袖祭起接骨木浮宮,安頓下屠真,獨自一人大步走向蹕跋岩。
雷電的氣息愈來愈濃鬱,行不數丈,腳下忽然一震,雷鳴大作,一道電光從土中竄起,如潛伏的巨蛇,張開大嘴將他吞沒。魏十七腳步不停,任憑電光如金蛇銀蛇纏繞身軀,安步當車,閒庭信步,混不當回事。
屠真翹首以望,兩匹坐騎伏於她腳下,九瘴獸王像馬一樣打了個響鼻,眼中儘是輕蔑之色,那雲紋黑豹年紀尚幼,道行淺得不能再淺了,堪堪開智,連囫圇話都不會說,區區雷電算什麼,聽到些響,看到些光,便蜷縮成一團,哆嗦個不停,真是差勁!不過……屠真慢慢蹲下身,輕撫豹背,低聲安撫,九瘴獸王歎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那黑豹長得實在是好,討人喜歡,惹人愛憐,相形之下,他顯得老醜不堪,連自個兒都嫌棄。
坐騎跑得快,跑得穩,這些都是次要的,關鍵是長得好,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九瘴獸王歪著頭想了半天,想得腦殼疼,話到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蹕跋岩前,一時間雷電大作,倒海翻江,地裂天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