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魔獸的骸骨亦是難得之物,粗加煉製便是上乘的兵甲,不過魏十七冷眼旁觀,樊鴟並無此意,他召來最先晉升的三員偏將,一名胡觸,一名鄧犁,一名施旋豹,挑挑揀揀,似乎打算原封不動分發下去。他打了個手勢,將樊鴟喚到身旁,隨意問了幾句,原來樊鴟不明煉器之術,鎮將胯下坐騎,身上鎧甲,手中兵器,俱為奇氣顯化,並非外物。
樊鴟腦筋轉得極快,那些偏將赤手空拳與敵接戰,全憑一團血氣,若能多一副兵甲,可平添三分戰力,大人既然問起,想必有煉器的手段,他打蛇隨棍上,試探著開口央請。魏十七本有此意,微微頷首,屠真看在眼中,主動踏上半步,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令符,金石交融,包漿溫潤,正是兜率宮主李老君親手煉製的四星令符。
屠真揮動令符,祭過八荒八合,端端正正一拜,虛空波瀾蕩漾,一座洪荒鼎爐無聲無息落於眼前,似實還虛,光華萬丈,引得一乾喧囂魔物遙遙矚目,鴉雀無聲。她起令符又一拜,一溜雷火竄將出來,著地一滾,化作一眉清目秀的童子,眼珠骨碌碌直轉,見過魏十七,又看了樊鴟一眼,小臉上擠出一絲忌憚的笑意,本能地覺得此人有點古怪,極不好惹。
屠真指了指那堆血淋淋的魔獸皮骨,叮囑雷四靈幾句,命其即刻動手煉器,不得有誤。雷四靈唯唯諾諾,上前繞了數圈,他見識過九頭蛇的屍骸,眼光甚高,區區下等貨色,自然不在話下,伸手連拍,將皮骨攝入陽鈞爐內,一聲霹靂催動雷火,火眼忽明忽暗,嘩啦啦亂響。
樊鴟“咦”了一聲,頗為意外,這雷火鼎爐分明隻是一道投影,卻能催動雷火煉器,著實不凡,當非深淵所有,而是三界之地頂尖的寶物。
雷四靈搓著雙手這裡兜兜,那裡轉轉,時不時在陽鈞爐上拍上一掌,足足轉悠了三個時辰,忽然眼前一亮,起雙手用力按下,數道白光竄出火眼,掉落在地,卻是一副粗陋的弓箭,弓臂是一根彎曲的脊椎骨,上粗下細,箭支是一截臂骨腿骨,奇形怪狀,重心不穩。雷四靈拾起弓箭,用衣袖擦了又擦,屁顛屁顛送到魏十七身前,滿臉堆笑,顯然覺得自己並沒有搞砸。
魏十七接到手中,掂了掂分量,隨手彎弓搭箭,拉成一輪滿月,轉了個防線,三指一鬆,骨箭電射而出,橫掠百丈,從一頭魔物眼窩射入,貫穿後腦,“奪”的一聲釘入樹乾,直至沒柄,從樹後戳出大半截,嗡嗡震顫。
“尚可!”魏十七將弓箭遞與樊鴟,樊鴟仔細看了一回,一條彎曲的脊椎骨被雷火煉化,如琉璃一般融為一體,質地堅固,剛中帶韌,弓弦為魔物筋腱,略加撥動,錚錚有聲,若灌注血氣,箭支威力更能強上一倍。確實不錯,他看了麾下三將一眼,將弓箭賜予施旋豹,後者沉穩木訥,謝過一聲,便不再言語。
魔女離暗看在眼裡,記起五明宮天魔殿內的弓箭骨鞭,心中歎了口氣。
巡哨早被驚動,小心翼翼圍將上去,卻見一身材纖細的斥候倒斃於亂石間,手足扭曲抱成一團,死得不能再死了。大戰之後稍有鬆懈,便被其摸近身來,幸好未出紕漏,胡觸頗為惱怒,噔噔噔大步流星上前,將那斥候提將起來,一路拖著回來,厲聲嗬斥了幾聲。一乾枯老朽的魔物慢吞吞蹩近,瞪著一雙昏黃的老眼,上上下下看了一番,直著脖子道:“這斥候是瀕海之地,古之豁麾下的精銳。”
胡觸聞言一怔,扭頭望向樊鴟,樊鴟心念微動,命其撒開巡哨,小心戒備,莫要再被人偷偷摸進來。
陽鈞爐嗡嗡作響,兵器甲胄一件件跳將出來,魏十七不再過問,聽憑樊鴟一一分派下去,十餘偏將各有所得,麾下兵卒也得以分潤一二,雖是杯水車薪,士氣隨之大振。
“一芥洞天”已毀,屠真離暗再也回不去,隻能跟隨在魏十七身旁,好在星軀完滿,他也足以護得二人周全,無須太過擔心。魔物大軍自有樊鴟操練,魏十七拂袖回轉接骨木浮宮,潛心推衍域界,不問俗務,屠真形影不離陪在他身旁,對離暗不假辭色,令她有些尷尬。離暗心知她聽到“魔王的眼睛”五字,起了疑心,刻意提防,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她低頭尋思了一回,隻在浮宮外閒坐,一壁廂看樊鴟練兵,一壁廂祭煉天魔殿堪輿圖,探查南疆地形地貌,期望能證明自己並非無用,在魏十七身旁占得一個位置。
數日之後,樊鴟忽然心生警兆,身影一晃立於高處,眯起雙眼朝遠處眺望,隻見北方風起雲湧,飛沙走石,腥臊的氣息撲麵而來,隱隱有無數猛獸厲聲呼嘯。是南明山的魔獸,成千上萬,翻山越嶺,一路朝落風穀狂奔,樊鴟皺起眉頭,心下了然,憑他手頭萬餘兵將,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魔獸正麵衝擊的,他急命麾下兵將退入山林,布下防線,無有號令,任誰都不得輕舉妄動。
無移時工夫,魔獸已撲至眼前,麵目猙獰,殺氣騰騰,當先一頭銀背大猩猩,手足並用,吭哧吭哧奔走如風,肩頭坐著一個紅衣小女孩,臉小嘴小鼻子小,一雙眼睛卻大得出奇,水汪汪望向樊鴟,浮駝嶺米壽元領著一乾殘兵敗卒,亦廝混其間,探頭探腦,透著十二分蹊蹺和尷尬。
那紅衣小女孩雖然人模人樣,嬌小可愛,但在樊鴟眼中,卻是一頭天生地長,凶悍絕倫的魔獸。果然,放了米壽元一馬,惹來眼前的禍害,他一腳踢在鐵板上,铩羽而歸,心知實力不濟,乾脆將南方本命血氣賣與南明山的魔獸,當了回引路黨。哈千目手下,也有這麼沒骨氣的東西,居然投靠了魔獸,南疆雖大,再無他立足之地,除非魔獸的勢力崛起,奪得本命血氣,升起赤日,成為南方之主。
他把賭注押在了誰身上?鬼牙將,還是西陵主?那紅衣小女孩,怎麼看都不像呀!
樊鴟提起九頭穗骨棒,朝她指了指,那小女孩眨眨眼,抬起小手打了個招呼,小臉上堆起笑意,銀背大猩猩猛地人立而起,雙拳“咚咚咚”捶打著胸脯,仰天長嘯,一乾魔獸紛紛停下腳步,呲牙咧嘴,擺出一副窮凶極惡的模樣。
接骨木浮宮門戶洞開,魏十七緩步而出,舉目掃了一眼,強弱如此懸殊,樊鴟手頭這點兵力,就算翻個倍,也要儘數葬送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