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蒸啞然失笑,他在轉輪王麾下位高權重,乃凶名在外的“三巨頭”之一,聞得牽機一擊不中,身死道消,偶然動了好奇,這才不遠萬裡趕來一會,看一眼究竟是何許樣人物,能入轉輪王的法眼,不想對方竟召來一顆凶星,以血光布下樊籠,意欲將他一並留下,不知天高地厚,莫過於此!
在魏蒸看來,韓十八體內深淵氣息如火如荼,左腿膝彎右臂腋下二處血氣氤氳,手中赤銅大棍亦非凡物,吞噬血氣,暗藏玄機,倒是他身旁那窈窕女子,神通詭異,氣息迥彆,來曆頗為可疑,當來自深淵之外。
深淵之外另有天地,雖為貧瘠荒蕪之地,神通手段卻有可觀之處,魏蒸曾聽轉輪王偶然提起,語焉不詳,嘎然而止,他將此語記在心中,卻也沒有多問,生怕觸犯了忌諱,忤逆王心。此番既然撞上,天意不可違,待降服了韓十八,擒下那女子細細盤問,或有意外之喜。
魏蒸想得入港,嗬嗬一笑,朝對方招手道:“做一場亦無妨,死生有命,莫要後悔。”他自恃身份,不願以大欺小,勾了勾食指,示意對方先行出手。
是妄自托大,還是胸有成竹?離暗心中沒底,她默默催動天魔氣,運足目力,眸中魔紋急閃,漸次連成一片,忽明忽暗,試圖尋找對方的破綻,驀地心神恍惚,隻見魏蒸體內一團血氣凝結為晶,棱角分明,翻來滾去,意識隨之動蕩不安,迷迷瞪瞪,身不由己邁出半步。
事急從權,魏十七伸手按在她肩頭,微一用力,將其挪入接骨木浮宮,藏於“一芥洞天”參天造化樹下。屠真正在樹下休憩,忽然間風雲變色,千枝萬葉拂動如潮,浮宮顛三倒四轟然墜落,吱吱嘎嘎亂響,頓為之色變,心知主人倉促行事,定遇大敵,隻恨她身在洞天,不得自主,於外界之事一無所知。
浮宮搖晃數息,漸次安定下來,離暗回思失神刹那,暗自心驚。她閉上雙目,催動魔功吐納百息,自覺無礙,這才推開宮門,緩步而出。浮宮之外彆有洞天,離暗深吸一口氣,掩飾不住詫異之色,抬頭望向頂天立地的造化樹,櫻唇微張,心情激蕩,竟不知用何言語形容。過了許久,她挪開目光,投向遠處鋼筋混凝土的森林,愕然道:“這裡是——”
屠真沉默片刻,心不甘情不願道:“納須彌於一芥,此乃一芥洞天。”
離暗感受著洞天的氣息,目光閃動,歎息道:“洞天靈地,自成天地,當真了不起!”她察覺到屠真的抗拒和提防,仿佛獨占之物,被迫與人分享,小女人患得患失的情態,欲遮還露,她低低一笑,按捺下心中好奇,隻在浮宮旁休憩,並不四下裡走動探查。
屠真暗暗鬆了口氣,參天造化樹籠罩下那座南方的城市,乃是主人最大的秘密,她遠遠眺望,從未涉足,也絕不允許離暗趁機窺探。欲言又止,猶豫再三,她開口問道:“外麵……究竟是何變故?”
離暗看了她一眼,幽幽道:“轉輪王麾下嫡係大將,三巨頭之一的魏蒸忽然現身,此人神通廣大,猶在樊拔山之上,卻是前所未遇的強敵。”
屠真抿起嘴角,心情低落,強敵來襲,她卻幫不上什麼忙,隻能留在“一芥洞天”內苦等,個中滋味難以言說。非但她幫不上什麼忙,連他化自在天魔王之女亦被挪入洞天,免得在外礙手礙腳,想到這裡,她稍有些心平,忽然衝動道:“天魔書五義六諦七偈八頌凡二十六門小神通,可有立竿見影,能助主人一臂之力者?”
離暗明白她的心意,深淵非比三界之地,強如魏蒸這般人物,一旦現身,便沒有她插手的餘地,與屠真相比,她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罷了。沉吟片刻,離暗搖首道:“天魔書包羅萬象,深不見底,非一蹴可就,何況你也有所體察,五義六諦七偈八頌,是神通擇人,而非人擇神通。”
屠真黯然無語,眉宇間頗見抑鬱。
離暗不覺心中一動,輕聲提點道:“五明宮主乃天機擇定之人,一人在上,無可比肩,你若有心,不妨看那雲漿殿主如何行事。”
屠真聞言一怔,若有所思,離暗雖未將話說透,細細咀嚼,其中卻彆有意味,天機擇定,一人在上,她究竟在暗示什麼?屠真一顆心沒由來怦怦直跳,似乎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一芥洞天”之外,十惡凶星大放光明,血光如柱,將方圓百裡重重禁鎖,凶煞之氣彌漫四野,山林之中驀地響起一聲咆哮,鐵猴手持水雲石棍跳將出來,鐵釺離體,鐵鏈委地,渾身硬毛根根倒豎,雷公臉漲得通紅,眼放金光,呲牙咧嘴瞪著魏蒸,意識似有些迷糊。
魏蒸低頭看了那猴頭一眼,低笑道:“鐵釺鎖血氣,有點意思!樊隗居然將血舍利轉贈與你,難怪這些年不曾聽聞吳千臂的消息……”
果然,西方之主樊隗血戰失利,敗退一隅,轉輪王謀之已久,血舍利鐵鏈鐵釺瞞不過有心人,魏十七心念動處,鐵猴雙足猛蹬,衝天而起,掄起石棍朝魏蒸當頭打去,勁風淩厲,石破天驚。
先遣手下試探一番麼?魏蒸大感無趣,伸手將水雲石棍接住,隨手一甩,鐵猴連人帶棍倒飛而回,一頭栽落山頭,“轟”一聲巨響,生生砸入山腹之中,巨坑深不見底。
鐵猴猝不及防吃了大虧,撞七葷八素,水雲石棍不知丟到哪裡去,埋於亂石深處,牙咬得咯咯響,大吼一聲,又從山腹中衝天竄起,赤手空拳撲向魏蒸。
魏蒸見這猴頭毫發無損,正待抬掌將其拍落,忽記起吳千臂之傳聞,血舍利之詭異,皺起眉頭,曲指輕輕一彈,一道血氣飛出,如釣綸下垂,倏地將鐵猴綁住,如一隻晃晃悠悠的大繭。鐵猴使出渾身氣力一掙,血氣渾不受力,又韌性十足,倉促間不得脫身,急得哇哇亂叫。
魏蒸操縱血氣,如臂使指,從心所欲,手段大抵與百歲穀之戰的都鐸相仿,細微變化卻遠在他之上,鐵猴為其所製,直如嬰孩撥弄於股掌間。魏十七冷眼旁觀,心中大抵有數,魏蒸神通遠在吳千臂之上,隻怕比諸西方之主,亦有一戰之力,此人乃是入深淵所遇第一勁敵,可惜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有輕敵之意,竟任由他從容布下十惡命星血域樊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