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真人攜四星令符折返雲漿殿,向梅真人細細言說,原來這兜率宮陽鈞爐乃天庭第一洪爐,係鴻蒙初開之時,天地陰陽交泰誕下的至寶,曆無窮歲月,不滅不壞,爐內孕育八條雷蛟,各具靈性,合力催動八荒八合雷火,祭煉真寶真靈,靈性隨之增長,化為童子之身,以“雷”為姓,是為雷一品,雷雙喜,雷三元,雷四靈,雷五福,雷六合,雷七德,雷八寶。李老君賜下這四星令牌,可喚來雷四靈,引動陽鈞爐,冶煉魔物筋骨,事半功倍,如機緣湊巧,或可成就一二真靈。
梅真人熟知人情世故,仇真人所言,倒並非為己表功,實則暗示自己,此番借得陽鈞爐冶煉寶物,承李老君人情非小,不過在她看來,人情固然要承,卻也不必算計得過於精細,算得太細,又置帝子於何地?仇真人追隨菩提宮陸海真人已久,耳濡目染,心猿意馬放縱,難免會錯了意。
擇日不如撞日,梅真人決意開爐煉寶,命金莖露去相請諸殿真人,會於雲漿殿前。諸位殿主也知曉分寸,並未一擁而至,廣恒殿主溫玉卿攜柳如眉、豐囚鸞、麻蕈,彗月殿主仇真人略一忖度,隻召來魚娥一人,山都殿主龍王孤家寡人,獨來獨往,再算上雲漿殿梅真人、金莖露、雲獸忽律、胡山翁,不過寥寥十餘人而已。
請得陽鈞爐和雷火童子相助,勞師動眾,亦是五明宮一樁大事,魏宮主遲遲沒有露麵,仇真人心中有些忐忑。梅真人靜默不語,等了片時,屠真沈幡子聯袂而至,卻不見魏十七,梅真人知他在五明仙界閉關,一時脫不開身,無暇顧及,當下向仇真人道:“諸殿已至,仇殿主可開爐煉寶。”
仇真人從袖中取出令符,催動真元,祭過八荒八合,起令符一拜,虛空蕩漾,一座洪荒鼎爐無聲無息落於雲漿殿前,渾然天成,紋飾古樸,鼎足甫一落地,雲漿、廣恒、天魔、彗月、山都五殿齊齊嗡鳴,光華衝天而起,風起雲湧,蒼穹之中現出一座仙宮的虛影,雲霧滾滾四合,將五明諸殿裹得密不透風。
魏宮主並非置之不顧,仇真人這才放下心來,起令符又一拜,一溜雷火竄將出來,著地一滾,化作一眉清目秀的童子,昂首挺胸,掃了眾人一眼,目光落在梅真人臉上,老氣橫秋,明知故問,“是誰人請吾出手煉寶?可懂兜率宮的規矩?”
原來勞動雷火童子煉寶,並非毫無代價,皇帝不差餓兵,雷火童子性子矜持,喜怒無常,動不動就獅子開大口,李老君又不加約束,往往令人哭笑不得。不過這一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雷四靈眉眼一展,笑容可掬,拱手道:“不過規矩都是人定的,蒙梅殿主不棄,盛情相邀,四靈絕無二話,定會儘心儘力,鞠躬儘瘁,死而後已……”說著說著,他縮了縮頭頸,眼梢不動聲色向上瞥了一眼,笑容僵硬幾分,又情不自禁瞥上一眼。
梅真人心細如發,頓記起一樁舊聞,魏十七偶然曾跟她提及,當三十三天外諸宮奔襲正陽門,李老君祭起陽鈞爐將他困住,以雷火洗煉,被他冷不丁捉去一條雷蛟,鎮於五明仙界羲和殿中,靈機流轉,門戶緊閉,將它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這雷火童子雷四靈,莫不是當年那吃足了苦頭的雷蛟?想到這裡,她微微一笑,若春花,若秋月,平添三分顏色。
仇真人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多看,龍王卻沒這許多顧忌,目不轉睛打量著她,心中暗暗讚歎,帝釋天之後,阿修羅王之女,名為舍脂,豔若桃李,光彩照人,雲漿殿主與之相比,似也不遑多讓。如此容顏,如此韜略,難怪魏十七對她如此看重,倚為謀主,信賴有加。他來到天庭非止一日,冷眼旁觀,魏十七神通手段固非他所及,其識人用人的眼光和魄力,更是望塵莫及。
雷四靈將小手一搓,雷火動於九天之上,傾瀉而下,投入火眼,陽鈞爐烈焰纏繞,無移時工夫便由黝黑轉為透亮,熱浪滾滾,燎人須發。置身於雷火之旁,雷火童子精神大振,吆喝道:“陽鈞爐開,有何天材地寶,隻管取將出來!”
眾人聞言,將儲物袋儲物鐲中魔物筋骨傾倒而出,大大小小,林林總總,堆成一座座小山。雷四靈微微一怔,嘀咕了一句,“古怪!”邁開兩條小短腿快步上前,隨手抽出一條筋腱,從頭到尾捋了一遍,錚錚有聲,似乎在格察物性,丟下筋腱,又抓起一隻血肉無存的骷髏,晶瑩如玉,翻來覆去摩挲片刻,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當真古怪!”
雷四靈不厭其煩,將諸多筋骨一一看過,低頭沉吟片刻,向仇真人道:“這些獸骨獸筋並非星域所產,卻是得自何處?”
仇真人將魔物來曆略略提幾句,雷四靈聽到“深淵”二字,打了個寒顫,似乎記起什麼,不在多言。他問明此番所煉何物,不過盾筅槍矛之屬,堅利而已,無須彆附神通,此易事耳,他眸中雷火閃動,算計了一番,挑挑揀揀,將魔物筋骨重新歸為數堆,剩下小半不堪用的廢材,儘數棄於一旁。
萬事俱備,雷四靈將陽鈞爐一拍,烈焰沒入火眼,分毫不泄,仇真人拂動衣袖,將一堆魔物筋骨送入爐內,雷四靈收斂心神,全神貫注操縱雷火,雷聲隆隆不絕,忽輕忽強,忽近忽遠,為蒼穹中五明仙宮所鎮,聲勢限於方圓百丈內,不得外泄。
深淵之軀,魔物筋骨,非是常見寶材,雷四靈繃緊小臉,皺起眉頭,從陽鈞爐內尋出千萬載廢棄的寶材,取物性相合者,熔煉於一處,賣魏十七一個人情。仇真人看在眼裡,不禁為之歎息,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五明宮白手起家,橫空出世,種種機緣,諸方助力,淩駕於王京、餐霞、禦風、驂鸞之上,成為帝子倚重的臂助,並非一蹴而就,也不儘然是魏十七的功勞,時運二字,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