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陸續退去,帝朝華食指中指夾起一縷白發,輕輕捋動,若有所思,她看了那星蛟幾眼,心中忽然打了個咯噔,麵上卻不動聲色,嘴角噙著笑,腰肢款擺,跟隨眾人往殿外行去。魏十七忽然開口道:“帝道友且止步,尚有要事商量。”帝朝華停住腳步,眼波流轉,卻沒有開口試探。
轉眼間,雲漿殿中隻剩下魏十七、屠真、帝朝華三人,魏十七食指輕輕敲擊著木榻,九門“砰砰砰砰”接連關閉,大殿之內氣息為之一凝,帝朝華暗暗歎息,心中魏十七神目如電,些許小伎倆,斷然瞞不過他的雙眼。隻是,魏殿主留她下來究竟為了什麼?是試探,還是做個見證?她抿了抿嘴,有些拿不定主意。
魏十七道:“此間無有外人,閣下可現身矣。”
那星蛟慢慢彈起頭來,雙眸直愣愣往下魏十七,瞳孔之中黑氣氤氳,凝結成無數米粒大小的魔符,片刻後,一縷黑煙從鼻竅內飄出,化作一個模糊不清的身影,三頭六臂,麵目猙獰,眼底閃動著一點針尖大小的血光,赫然便是他化自在天魔將化身。魔氣甫一離體,星蛟便重重摔倒在地,魂飛魄散,隻剩下一具死氣沉沉的軀殼。
魏十七看了數眼,哂笑道:“原來是你——為何藏頭露尾,不敢以真身相見?”
世易時移,當年餐霞宮中一個小小殿主,如今已成為必須仰視的存在,那魔將化身念頭百轉,機心一一熄滅,澀然道:“瑩明、枯藏業已隕滅,吾豈敢以真身示人!”
魏十七微微頷首,杜司陵持“孽種”現世,瑤池宮主西華元君懷疑天帝並未隕落,而是藏身於星域深處,欲求天帝,唯問天後,西華元君故命金冠子驅柱石殿,入星域搜尋魚龍勝境的下落,不想為他化自在天三魔將聯手擊潰,金冠子慘遭搜魂之苦,守不住秘密,瑩明、枯藏二魔將神通廣大,竟找到魚龍勝境,結果反被天後攝取生機,與瀛沙、瀛媯、元朧、杜司陵一起,淪為魚龍殿前天後安胎的藥渣。
其中的種種變故,可謂一波三折,驚心動魄。
在魏十七眼中,區區魔將不足為慮,他伸手點了點對方,道:“汝係魔王波旬麾下哪一員魔將?”
那魔將化身沉默片刻,道:“吾乃第十六魔將支徵是也。”
魏十七扭頭望向帝朝華,出乎意料道:“波旬麾下,可有此三員魔將?”
帝朝華扁了扁嘴,滿心不情願,冷哼道:“魔王麾下一十八員魔將,支徵、瑩明、枯藏位居末遊,打生打死,跑腿的命!”
支徵吃了一驚,能說出這話,分明就是他化自在天的知情人,他眼中血光急速閃動,仔細審視著帝朝華,卻看不出她的根腳,亦察覺不到魔氣的存在,心中猶疑不定。
帝朝華乾脆戳穿支徵的老底,“什麼真身降臨,根本就是唬人的把戲,一十八魔將本體不滅,自沉於他化自在天魔宮底層血池內,所謂真身雲雲,不過是一具祭煉萬載的本命魔仆而已。”
支徵臉色微變,便是魔功之內,知曉“本命魔仆”的亦不多,他按捺不住,頻頻打量著帝朝華,越看越覺得此女神秘莫測。
這才說得過去,魔王波旬麾下一十八魔將,真身降臨,怎會如此不堪一擊!魏十七心下了然,他也無意多費口舌,徑直問道:“閣下藏身於星蛟體內,來到吾殿中,究竟意欲何為?”
支徵、瑩明、枯藏三員魔將修有秘術,雖隔萬裡,動念相通,支徵煉化金冠子殘魂,得知天後下落,瑩明、枯藏隨即著手搜尋魚龍勝境,瑩明、枯藏誤入萬妖窟,為天後滅殺,支徵亦感同身受。然則當他尋蹤而去,魚龍勝境早已蕩然無存,魔王之命,支徵不敢違抗,隻能繼續在星域遊蕩,大海撈針,苦苦尋找線索。
柱石殿雖成廢墟,天庭諸殿之間,自有氣機牽引,支徵隨著柱石殿四下裡漂蕩,順手降服一些星域異種,以為耳目,到處打探消息,也是機緣巧合,與雲漿殿重樓殿相距不遠,這才附身於星蛟體內,誤打誤撞,見到了當年竊取柱石殿神物的舊相識。
支徵深吸一口氣,道:“吾等奉魔王之命,潛入星域,尋找天帝下落,不想在魚龍勝境內,為天後所滅,無以複命,不敢回轉他化自在天。敢問殿主,可知天帝何在?”
魏十七熟視良久,斟酌著其中的利弊,揮手道:“你可將真身前來,隨吾討伐彆宮他殿,立下功勳,再引你去拜見天後,親口相詢。”
舊日將墮,新日當生,鏡曰萬妖,星名十惡。魏十七乃讖言所示之人,天後並未向他隱瞞真相,然則正陽四宮二十八殿,眾人隻知天後攜帝子降臨,卻不知天帝業已隕落,也無人敢問起。帝朝華聞言幾乎要笑出聲來,這分明是挖個大坑讓他跳,重樓殿一戰,折了洗心殿沈芋頭、蕩寇殿萬霖道人、長河殿史玉龍三位真仙,魏十七嫌手頭戰力有所削弱,正好支徵送上門來,說不得,先征用了再說,至於支徵見到天後有沒有機會問出口,問了會有什麼下場,就與他無關了。
坦坦蕩蕩,出乎意料之外,魏十七擺明了要他效力,支徵不覺皺起眉頭,沉吟道:“討伐他殿,亦無不可,隻是拜見天後,當真可得知天帝下落?”
“不問,不可知,問了,或許可知。”
這倒是大實話,支徵苦笑道:“天後既然不容分說,滅殺瑩明、枯藏二魔將,為何對吾手下容情?”
魏十七淡淡道:“那就賭一賭吧,反正隻是一具本命魔仆,毀了就毀了,魔王跟前,想必也說得過去了!”
支徵微微一怔,喃喃自語道:“也是,隻好賭一賭了……”
魏十七將目光投向帝朝華,道:“讓他發個誓賭個咒什麼的,莫要出工不出力,壞了大事。”
帝朝華心知肚明,這是要敲釘轉腳,逼著支徵賣苦力,不得偷懶,她眼珠一轉,計上心頭,笑吟吟道:“支魔將何不以血池起誓,如有違背,意識湮滅,身入血池?”
支徵心中一凜,目露凶光,瞪著她一言不發,帝朝華笑意不減,渾不將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