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克對方二位真仙供奉,雲漿殿上下頓時氣勢大盛,允道人等更是麵麵相覷,心底泛起一陣陣寒意。那眉眼尋常的敦實漢子,分明是真寶真靈,滅殺房鈴子和趙牽牛,如碾殺一隻小小螻蟻,若是雲漿殿主向他們下手,又有幾人能逃過此劫?眾人不約而同將目光投向允道人,金珠鎮魅,能否與之相爭?允道人臉色頗為難看,沉吟良久,苦笑著搖了搖頭。
天後垂青,命星加持,六龍回馭斬終究成就了真靈,這一步跨出,海闊天空,所向披靡,允道人心念數轉,一口氣歎在肚子裡。平侯殿允道人,春秋殿丁火雲,紫府殿邵華清,碧落殿沈辰一,蕩寇殿懸鈴子,沉沙殿趙鹹陽,任誰都以為,曆數正陽四宮二十八殿,下一個能與四位宮主比肩的大能,定出自此六人之一,隻是沒料到,一個個隕落的隕落,沉淪的沉淪,到頭來橫空出世的,卻是那雲漿殿主魏十七。
盛名之下,庶幾無虛,允道人心中再無僥幸。
雲獸忽律肩頭壓力一輕,騰出手來,專心致誌搖動癸水通天旗,怒卷千尋浪,波撼彗月殿,蛇龜應龍抖擻起精神,率領一乾水族精怪滾滾殺上前,呼呼喝喝,有如神助。帝朝華亦察覺到轉機驟然降臨,祭起諸天輪回神木鼎,四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樂天、他化自在天諸天神魔輪轉不息,氣機牽引,空行夜叉頓時聲勢大挫,飛轉竟不能如意。
仇真人顧不得再與對方糾纏,返身撲向彗月殿,赤金缽盂棄了屠真,顛三倒四追上前,沒入他袖中。才飛出數丈,身前為一人阻住去路,正是那神出鬼沒的真靈龍馭,仇真人倒抽一口冷氣,躊躇不定,哪裡敢上前爭鬥。
大勢已定,彗月殿充其量隻是一塊磨刀石,該看的都看過,魏十七足踏風火金砂,不急不緩掠過星空,落於彗月殿前,廝殺猶未停歇,仇真人和羝藩上人,卻已無有戰意。
魏十七目視仇真人,出言道:“天命在我,降是不降?”
仇真人打了個激靈,芒刺在背,仿佛有一隻奪命的手爪,隨時會插入胸腔,將心臟捏得粉碎。不過彗月殿主非比尋常真仙,當真舍命相搏,便是鋼筋鐵骨,也能啃下一絲肉來。他深深吸了口氣,將生死置之度外,道:“何為天命?”
魏十七道:“天後降臨,帝子出世,汝非是降我,是降帝子。”
羝藩上人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半張著嘴有些失神。他在彗月殿中,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元老,菩提宮有什麼小道消息,兜兜轉轉,總會傳入他耳中。他早就聽聞,天後業已離開瑤池,不知所蹤,瑤池宮主西華元君尋覓天後下落,非是一日,卻始終沒有消息。萬萬沒想到,天後竟然降臨於正陽四宮,還誕下了帝子!
怎麼可能!唬人的吧!
仇真人怔了怔,一顆心“咚咚咚咚”跳將起來。為免攪亂人心,鬥牛宮主無常子、菩提宮主陸海真人守口如瓶,天後的下落,隻在三十三天外諸位宮主之間口口相傳,仇真人一無所知。他聽得“天後降臨,帝子出世”八字,第一反應是誑言,天大的誑言,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
“一條道走到黑,是絕路,歸降帝子,與菩提宮一刀兩斷,是活路。”正陽四宮勢弱,可用的人手捉襟見肘,魏十七略儘人事,話語平平淡淡,兩條路,生死擺在眼前,任你選。
正是這份平淡,讓仇真人感到猶豫。
二人寥寥數語,仿佛是個訊號,雙方默契地停下了手,彼此小心戒備,側耳聆聽兩位殿主交涉。彗月殿幸存者亦心知肚明,房、趙二位供奉雙雙隕落,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大勢已去,再打下去,無人能幸免於難。
真仙成就不易,若非走投無路,誰人願意拿雞蛋往石頭上磕,仇真人並無拚死之心,試探道:“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帝朝華足踏諸天輪回神木鼎,血河如飄帶纏身,笑吟吟插嘴道:“此乃餐霞宮雲漿殿主,魏殿主。”
在仇真人看來,這位雲漿殿主驅使真靈,殺人如割雞,便是諸宮宮主,神通手段亦不過如此。他心中有了幾分活泛,道:“魏殿主欲如何處置我等?”
魏十七道:“隨我伐山破廟,攻打彆宮他殿,立下戰功,之前的罪責一筆勾銷。”
之前的罪責,指的是追隨陸海真人攻打正陽門,戴罪立功,亦不算苛責。仇真人抬眼掃向眾人,見彼輩目光閃爍,顯然心不甘情不願,隻得長長歎了口氣,低頭道:“也罷,願歸附帝子,聽憑魏殿主驅使。”
魏十七曲指輕彈,一點金光乍現,徐徐降至仇真人頭頂,沒入體內,金光掃便經絡竅穴,骨肉臟腑,肌理毛孔,於丹田內凝成一道雲漿符。此乃應有之義,仇真人既然歸降,就絕不做無益之事,敞開身心,仍其施為。隻是他萬萬沒有料到,雲漿殿主出手如此之快,舉重若輕,由不得自己反悔。
“真人可往雲漿殿暫歇,聽候調遣。”
仇真人心中一歎,彗月殿易主,權柄轉眼成空,從此後他隻是雲漿殿一走卒,再非彗月殿主。他暗自神傷,向魏十七略一躬身,收了空行夜叉法相,獨自飛向雲漿殿。羝藩上人臉色變幻不定,一咬牙,招呼彗月殿諸位輪值,追隨仇真人而去,一路上戰戰兢兢,生怕出了什麼岔子。
雲漿殿愈來愈近,眾人隻覺丹田內微微一震,彗月符化作一道道金光飛出,爭先恐後投入大殿,彗月殿光華流轉,嗡嗡作響,如寒蟬之鳴泣,彼輩心中一鬆,自知性命暫且無憂。
魏十七揮了揮手,忽律搖動癸水通天旗,收了汪洋之水,帝朝華等紛紛退下,歸於雲漿殿,將仇真人等看得死死的。朱蟬飛身上前,繞著大殿轉了一圈,探查良久,又遁入殿內,足足等了小半個時辰,才飄然而出,秀眉微蹙,似乎遇到了什麼難題,一時半刻想不出法子。
“如何?”魏十七並無不耐之意。
朱蟬輕聲道:“靈機固鎖,深藏不露,小婢道行淺薄,青白五德魚竟啄不動,取不出,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