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真人敗退,極天周遊駟馬戰車再度啟程,不急不緩馳往浩瀚極天深處。玄元子倚在車廂一角,專心致誌把玩著星核,牽引出一蓬蓬晶絲,玩得不亦樂乎,無暇旁顧。
魏十七閉目養神,心神沉入一芥洞天,舉步來到造化樹下,召來青雀精魂屏,血光閃動,霞光隱現,蒙麵侍女沈幡子垂頭抱膝,斷弦琵琶丟於一旁,千呼萬喚不抬頭,對他根本不理不睬。他雖能勉強操縱寶屏,終是隔了一層,打動不了沈幡子,長生真人能使喚她,定有不為人知的手段,玄元子說此女乃是廣恒殿主煉製的傀儡,大抵不得溫玉卿相授,與死物無異。
魏十七心存僥幸,嘗試了種種手段,始終不得其門而入,隻得悻悻罷手。機緣未至,強求無益,長生真人將這一屏一女讓與他,毫不可惜,現在看來隻是權宜之計,寄存之物,他有十足的把握,日後能收回來。
玄元子得了一枚“五輪”神品,對那些等而下之的星獸再也提不起興致,“節符征獸令”就此束之高閣。百年之期遙遙無期,她也不急於回轉天庭,任由極天周遊駟馬戰車南北西東,漫無目的地馳騁。
歲月奄忽流逝,轉眼又過了數載,李半卷和長生真人未曾現身,連真仙三厄都偃旗息鼓,極天波瀾不驚,魏十七孜孜不倦感應命星,汲取星力,體內真元充盈如初,又回複到鼎盛之時。
自從成就真仙後,數番激戰,耗儘真元,又汲取命星星力,回複如初,一回生二回熟,從最初的晦澀到輕車熟路,魏十七與命星間羈絆日深,然而天啟寶珠貪得無厭,一戰而竭,不得持久,事後需費數載工夫將養,“命星”成為他最弱的一環,若不能解決這個問題,他充其量隻是程咬金三板斧,三板斧耍得再花哨,耍完就得逃之夭夭。
靠什麼克敵製勝?群毆麼?他原本有此想法,但無論周吉還是屠真還上不了台麵,遠水不解近渴,如之奈何?
玄元子說“命星”亦非一成不變,捕獲命星,契合心神,隻是第一步,他邁出了第一步,卻茫然四顧,不知接下來路在何方。
得失莫辨,福禍未知,如能找到那顆凶星,戾星,殺星,會不會迎來一線曙光呢?但是命中注定的那顆羈絆之星,究竟藏在哪裡?魏十七有一種錯覺,命星並非真實的存在,或者說,它在幽深至遠未知之地,隻能感知,無法觸碰。
極天之內群星閃爍,星力星屑聚散不定,有如飛揚的塵埃,戰車橫衝直撞,奔馳多時,卻未曾接近任一顆星辰。魏十七倚在車廂一角,雙眸炯炯有神,星光映入漆黑的瞳孔,一忽兒近一忽兒遠,明明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又仿佛遠在天邊,隔了無窮儘的時空。一念即生,萬念俱滅,神魂為命星牽引,忽然離體而去,恍惚間掠過重重星域,任憑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群星漸次隱退,視野儘頭,隻剩下一顆血色萌動的小星,孤獨而遙遠。
玄元子察覺到他的異狀,審視良久,秀眉微蹙,隨即舒展開來,心中暗暗感歎,此子天縱奇才,如此快就察覺到星力的玄機,心神投諸極天,回溯根本,生機點滴湮滅,尋求冥冥中那一線機緣,這是真仙麵臨的一道大坎,隻是入局易,出局難,在生機滅儘前,若不能及時清醒,神魂迷失,身軀淪為行屍走肉,便是千般神通,萬般手段,也難逃身死道消的厄運。
既無殿主鎮守,又無好友護法,隨隨便便以身涉險,連招呼都不打一個,他就這麼信賴自己麼?是了,他入天庭時日未久,根本不知其中的凶險,修煉“命星”,果然與“神念”大相徑庭,連碧落殿主都不曾料到他進展如此之快……玄元子搖搖頭,停駐極天周遊駟馬戰車,將晦明上極衣輕輕一抖,神光卷出,籠罩方圓數裡之地,將二人護住。
神魂漂浮於未知的星域,魏十七靜靜注視著那顆血色小星,猶豫不前,凶煞戾氣有如實質,一波波湧來,永無衰竭,他覺得呼吸艱難,幾乎把持不住心頭的一點清明。九龍回輦功的傳承,便是源自這顆凶星吧!一念既起,天崩地裂,魏十七忽然聽到“咦”的一聲,如黃鐘大呂,暮鼓晨鐘,將神魂喚醒,倏地穿越星域,投回肉身。
一朝明悟於胸,百竅貫通,魂眼之中星核震顫,漲大了一圈,身軀隨之脫胎換骨,星力星屑滾滾而至,從涓涓細流,變作滔滔江河。
無數模糊的影像閃過腦海,魏十七觸動心事,脫口道:“極天星辰,究竟是虛是實?”
玄元子鬆了口氣,將目光投向熠熠星光,眼中流露出欣慰與惆悵,歎息道:“你終於發現了?”
命星閃爍,清晰可辨,契合心神隻是第一步,魏十七的心砰砰跳動,仿佛觸摸到某種關鍵,反問道:“發現了什麼?”
玄元子指了指極天,食指畫了個圈,曼聲道:“極天群星並非實體,隻是無儘星域投射的一角,這一角自成天地,足以滋養真仙,支撐起一方小天庭,然而與真正的星域相比,無異於滄海一粟。”
她看了魏十七一眼,提點道:“之前道友隨銀甲殿主去往異域,與柱石殿史巴頭賭鬥,贏下一升星藥,那一方虛空,才是真正的星域所在,雖然遠離核心,隻是邊緣的邊緣,但星力洶湧,仰俯即得,非極天可比擬,可惜太過龐大冗雜,利於鬥法,不宜修煉。”
仰俯即得,龐大冗雜,利於鬥法,不宜修煉,這一十六字道破了星域的玄機,魏十七親身所至,自然能分辨其中的差異。他微一沉吟,追問道:“天帝之天庭,莫非位於星域深處,而非極天之上?”
天帝之天庭,非是王京、餐霞、禦風、驂鸞四宮聯手,統禦七曜、陸離、雲母三處下界,結成的一方小天庭,事涉天帝秘聞,玄元子雖有耳聞,亦不便多言,隻是沉默不語。沉默不語本身便是答複,魏十七深深吸了口氣,真仙,天庭,天帝,終於揭開了冰山一角,他心中不禁猜測,神魂回溯,遙望命星,發出那一聲驚詫呼聲的,究竟是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