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嬰獸族內二王並立,各司其職,左王主內,右王主外,與右王海岐不同,左王海築是持重之人,雖然看不起沈銀珠,卻也不敢對她帶來的消息置若罔聞,二王兵分兩路,海岐赴北海打探消息,海築陪同沈銀珠火速南下,投天蝠海而去。
海築海岐乃同卵雙胞,自從一套傳遞消息的秘術,隔了數十日,海築得知北海確實瘡痍滿目,五族遭遇滅頂之災,幸存者寥寥無幾,這才駭然心驚,海嬰海與北海毗鄰,若是那凶徒一路殺將過來,他……他……他將如何自處?沈銀珠察覺到他態度的變化,微微冷笑,隻作不知。
海築沈銀珠俱為妖王,棄了部屬借水遁疾馳,乘風破浪,飛鳥難及,二人晝夜不息地趕路,海岐率王族緊隨其後,一路闖入潛蛟海,三言兩語,潛蛟王荊啟亦召集心腹,心急火燎追了上來。浩瀚淵海,平地起波瀾,萬千海妖蜂擁南下,拉成一條斷斷續續的長蛇,天蝠海厲闕早被驚動,點齊人馬查看動靜,早望見海築沈銀珠二王飛遁而來,臉上擠出一絲笑容,故作鎮定迎上前。
沈銀珠俏臉上滿是愁色,勉強笑了笑,道一聲“借過,叨擾!”與他擦肩而過,直撲向深海,厲闕為之錯愕,不知就裡,笑容變成十二分的尷尬。海築停下腳步,將他拉到一旁,咬耳朵嘀咕了幾句,厲闕倒抽一口冷氣,急命手下就地駐守,迎候南下的海族,與海築匆匆去見閻川。
閻川奉命統禦蚩尤、海嬰、潛蛟、天蝠四海,位高權重,是名副其實的海霸王,他雖然出身鯉鯨族,但這些年追隨魏十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早已把自己視為魏十七門下走狗,對遠在淵海腹地的鯉鯨族麵上客套,實則並無多少恭順之心。這數百年來,魏十七挾打敗羽族蟲族之威,坐鎮大瀛洲,天下太平,波瀾不驚,他樂得逍遙自在,這個海霸王當得有滋有味,隻盼好日子永遠都不會到頭。然而物極必反,泰極而否,沈銀珠孤身一人,從北海萬裡迢迢趕赴天蝠海,在洞府外求見,他已然有了不詳的預感。
將她召來一問,果不其然,大敵驟現,蚩尤、海河馬、美人魚、七鰓鰻、四足海蛇滅族,沈銀珠僥幸逃脫,北海業已成為一片死海。
閻川細細盤問,那白骨巨蛇屠戮了北海,就此不知所蹤,既然海嬰海安然無恙,那它會去哪裡?閻川不禁打了個寒顫,三對眼珠瞪得像銅鈴,額頭上冷汗涔涔,北海出了這等大事,上報是必然,不過如何上報,卻大有講究。大人高高在上,麾下嫡係亦有三六九等,陰元兒梅真人蘭真人,是平輩相交的道友,支荷宇文毗,是有師徒名分的門人,屠真龍蝠,是隨身侍候的仆從,剩下如他之輩,皆為部屬,喚一聲大人,聽候調遣。不過他統攝四海,獨當一麵,雖是部屬,扮演的角色卻與廣濟洞主梅真人、泗水城主支荷相仿,他斟酌再三,咬著牙道:“你且與我一同上岸去,求見大人!”
沈銀珠心中一鬆,長途跋涉的疲倦泛將上來,她緊咬銀牙,強自支撐,閻川卻是個粗坯,或者說,他惴惴不安,心思根本不在此。
海嬰、潛蛟二海的妖王陸續趕到天蝠海聽命,閻川命厲闕妥為安置,輕車簡從,領了沈銀珠踏波而去。
自從市集所在的“淵城”遷至泗水城南,迅速恢複了往日的繁榮,海族頻頻上岸,與四方妖奴交易,各取所需,海妖滿身腥臭,長得稀奇古怪,妖奴滿身臊臭,也長得千奇百怪,彼此看熟了,誰都不當回事,該吵就吵,該罵就罵,臉紅脖子粗無妨,隻要守規矩,沒人會多管閒事。
閻川與沈銀珠上得岸,正當暮色深沉,四月初現,遠遠望見淵城燭火通明,二人過門不入,徑直投黃庭山而去。行色匆匆,早驚動了泗水城布下的眼線,消息一路傳至支驤、支應秋、唐克魯手中,三人麵麵相覷,商議了片刻,覺得茲事透著詭異,忙稟告城主支荷。
支荷雖為泗水城主,卻常年閉關修煉,潛心參悟“魂兵魄胄”,欲將眉心地龍、左乳蠪侄、右乳梁渠、丹田龍象、頸椎雙首凶猿、後腰雷龜、尾尻列翅鷲七道精魂融為一體,數百年苦修,仍未竟全功。此時聽聞閻川與沈銀珠往黃庭山而去,似有事求見師尊,她心中一動,當下離了泗水城,悄悄跟隨在後,如師尊有暇,她打算趁此機會再討教一二。
閻川不知來了多少趟黃庭山,熟門熟路,雖然拜見魏十七的次數寥寥無幾,但他臉皮厚,刻意與妖奴道門結交,倒也混了個臉熟,眾人都知他為魏十七鎮守四海,是名副其實的海霸王,大多給他幾分麵子。
閻川徑直來到斜月三星洞前,三對怪眼一掃,恰好望見一熟識的妖奴,五短矮小,三角眼,吊梢眉,鼻孔朝天,呲牙咧嘴,一臉猥瑣相,不是裴筏又是何人。他大笑著上前去,與他寒暄幾句,言談中透著熱絡,裴筏亦有自知之明,他跟隨大人雖早,囿於資質,隻能在無垢洞混日子,遠不及這海霸王得力,當下不敢怠慢,臉上堆著笑招呼了一番,笑問他遠道而來,是蒙大人召見,還是要求見大人。
閻川含含糊糊道,北海出了點事,事關重大,不敢擅作主張,要向大人稟告。
裴筏看了一眼沈銀珠,心下了然,略一沉吟,決定賣閻川一個麵子,便引了他往無垢洞而去。閻川目不旁視,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曲曲折折行了片刻,來到太一靜室外,得裴筏暗示,駐足等待。
靜室之中,龍蝠在木榻上滾來滾去,把玩著一瓶丹藥,百無聊賴。他在此充當門房,又不敢擅離,滿肚子委屈無從分說,閒得幾乎要長出白毛來。長此以往總不是個事,他暗地裡尋思了百遍千遍,屠真傲驕,心中隻有主人,對他不假辭色,指望不上,等定慧和尚還真童子重塑器靈之身,再算上吞陽侍女,大夥兒排個班,輪番值守,也可多些玩耍的工夫……
正琢磨著小心思,裴筏在靜室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