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真人鼓蕩全身真元,不遺餘力催動素女通玄功,發動七十二道“大挪移符”,將浮宮送出羅睺小界,隨即陷入沉息中,不聞不問,閉關入定。恍惚中不知年月飛馳,這一日忽然心有所動,睜開一雙妙目,卻已是三載之後。
身處浮宮一隅,四下裡靜謐無聲,她凝神內察,發覺修為並未大損,仍在大象境中,真元已回複了些許,雖不能與人交手,行動卻無大礙。破而後立,敗而後成,置之死地而後生,經此一劫,她對素女通玄功的參悟又深了一層,隱隱看到了破境的機緣。
梅真人緩緩起身,稍加整理儀容,緩步向宮外行去,噠噠噠噠,輕微的腳步聲在大殿內回蕩,漸急漸快,殿門隙開一線,無聲無息地打開,潮水的氣息撲麵而來,她聽見濤聲澎湃,枝葉婆娑,卻不知身在何地。
陽光照進陰冷的大殿,灑在她臉上身上,梅真人望見了魏十七的身形,他的眼,他的眉,那麼熟悉,什麼都沒有改變,又有些陌生,似乎已不是印象中的那個人了,她心中微微一動,一個念頭閃過腦海,羅睺小界一戰,他終於成就了回輦三重天,勇猛精進,直指大象。
魏十七迎上前來,微笑道:“大敵已隱去,此間天地,任你我遨遊。”
梅真人聞言心中一鬆,轉而大為好奇,當日在羅睺小界內,她親眼目睹帝朝華二度出手,血河一卷,三指一捏,魏十七毫無還手之力,那陸黽洲的羽族真仙帝朝華分明是真身親至,神通廣大,單憑大挪移符,尚不足以化險為夷,為何到頭來撒手不管,放任他們遠遁?魏十七似乎早就預料到這一點,故此胸有成竹,明知不敵真仙,仍留下傾力一戰。種種疑惑,令她不解。
魏十七猜到了她的心思,撫摸著她的臉龐,略略解釋了幾句,“真仙亦非全無敵,此界之上,更有天庭,不知韜光隱晦,收斂神通,妄自催動真仙之力,引來天庭矚目,降下符詔牽引飛升,亦未知禍福,之前羽族蟲族幾位真仙深藏不出,隻遣神念化身進犯大瀛洲,正源於此。不過那穹窿族的帝朝華卻是個異類,肆無忌憚的瘋女人,將真身遁入羅睺小界祭煉血河,若非我暗中煉成了一宗克製真仙的陰損之物,搶得一線空隙,隻怕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梅真人對他的諸般手段知之甚稔,卻不知那一宗寶物能威脅到真仙,二人交手之際,她倒窺探得一二,魏十七遁入浮宮之前,似乎祭出一抹烏芒,稍縱即逝,那莫非就是“克製真仙的陰損之物”?他一向沉穩,既然敢明言,當不是虛言。
說到“肆無忌憚的瘋女人”,魏十七不禁記起了大象真人李靜昀,她若成就真仙,必定會是又一個帝朝華。頓了頓,他又道:“帝朝華二度出手,業已驚動了天庭,再不知收斂氣息,勢必會召來天庭符詔,秦渠何等強悍,也被霹靂打得肉身俱毀,她若想留在此界,就隻能放任浮宮遁去。”
梅真人喃喃道:“原來是借天庭之力才逃過此界。”
“這一次多虧了你了,你我聯手,從真仙手下全身而退,也足以自傲了。”
她眼神迷離,肌膚滑膩,魏十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下頜,不無輕薄之意,梅真人歎了口氣,輕輕投入他懷中。
溫存了片刻,魏十七又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羅睺小界這筆賬且記下,日後成就真仙,再把場子找回來。”他口中說的是“羅睺小界這筆賬”,心中卻記掛著赤焰玉山,暗暗冷笑,到底是誰在算計他,遲早要查個水落石出,不然的話,隻怕連覺都睡不安穩。
梅真人的心顫了顫,旋即平複如初,她將視線挪開,投向蒼茫海天,沉默片刻,道:“此地甚佳,遠在淵海腹地,波瀾不驚,不知不覺已是三載,道友可欲在此常留,抑或動身返回大瀛洲?”
梅真人閉關期間,魏十七已將秦渠遺下的硬殼儘數煉化,自覺修為大有進益,但也止步於此了。他思忖片刻,道:“梁園雖好,終非久留之地,回黃庭山吧。”
梅真人看了他一眼,好奇道:“梁園卻在何處?”
魏十七欲言又止,不知該怎樣向她解釋,隻能道:“說來話長,留待異日。”他見梅真人臉色不無倦怠,伸手在她眉心撫了撫,洞天內造化樹舒枝展葉,一股勃勃生機注入她體內,梅真人渾身毛孔頓開,無暇旁顧,催動素女通玄功,將生機緩緩煉化,短短數十息,大有獲益。
“擇日不如撞日,去休,去休!”魏十七伸手一招,浮宮禁製閃動,拔地飛起,化作一道白光投入他袖中。他隨手撒出擊空飛舟,攜梅真人之手踏上船頭,駕遁光破空而去,轉眼已掠過長空,消失在雲天外。
此去大瀛洲迢迢萬裡,淵海茫茫,危機四伏,不過對魏十七來說已不足為慮,除非真仙降臨,否則的話,又有誰能擋其鋒芒?不知不覺,他已成為這淵海三洲之地僅次於真仙的存在,某種意義上,他比真仙更為棘手,真仙尚且忌憚天庭符詔,束手縛腳,他卻可肆無忌憚地出手,無人可阻。魏十七心中清楚這一點,在他踏出那一步,乃至於飛升天庭之前,大瀛洲安如泰山,再無人敢小覷,他唯一需要提防的,隻是來自背後的暗算。
歸途漫漫,他開始琢磨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他踏上的真仙之途與眾不同,閉關打坐,吞服靈藥,這些都毫無用處,若那些羽族蟲族海族的真仙能遣出數十個神念化身,供他殺戮吞噬煉化,自然一馬平川,但天下豈有這等好事,經蛇頸海一戰,又經荒北城一戰,可以預想,再也不會有神念化身送上門來了,他必須另辟蹊徑,另謀出路。
魏十七盤算了良久,決定以蟲族秘法修複赤焰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