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歸將幸存的道門弟子送出黃庭山,不知何故,魏十七對彼輩頗為在意,這件事吃力不討好,稍不留神就會出漏子,有道是“師有事,弟子服其勞”,他動了點心機,乾脆把燙手的山芋踢給了支荷。支荷無可奈何,隻能接下來,命支應秋調集神兵營,裡三層外三層,把一乾道門弟子看管起來。
胡不歸牽絆住支荷,不動聲色,將極晝城的心腹分批調入斜月三星洞,廣濟洞和神兵洞封存不動,令得力之人駐守,任何人不得擅入。葛陽真人一行離開斜月三星洞時,幾乎把道門萬載的積蓄都搬空了,剩下的大都是不堪入目的粗鄙之物,但在妖奴眼中,無一不是好東西。胡不歸親自看過無垢洞和昆吾洞,挑了一份厚禮,命文萱前往首烏山交給龍蝠,並帶上幾句話,無垢洞七處真界毀其三,碧蓮小界完好無損,昆吾洞四處真界毀其二,廣濟洞和神兵洞業已封存,等候梅真人清點。
當初魏十七與他言明,打下黃庭山,隻要把碧蓮小界留給他,廣濟洞和神兵洞交還梅真人,無垢洞和昆吾洞儘歸妖奴所有。一十八處真界,去掉崩塌的不計,胡不歸得了五處,這一趟出兵損失無多,卻占得半座斜月三星洞,他心滿意足,盤算著該遣何人坐鎮於此,於極晝、大明、泗水、河丘、武漠五城之外再經營一處要地。唐橐還剩下幾分心氣?能不能獨當一麵?他有些猶豫。
與胡不歸所想不同,魏十七並未閉關修煉,了卻黃庭山之事,他遣屠真先行回轉荒北城傳訊,而後隻在首烏山中閒行閒坐,任由殘魂催動昆吾金塔,將那雙首傀儡慢慢煉化。他手頭可供差遣之人甚多,單器靈便有陰元兒、屠真、定慧、吞陽、還真、龍蝠,那傀儡收服了也是雞肋,不如將其煉化另作他用,興許有意外之喜。
等了數十日光景,龍蝠進山來稟告,有蘭真人和十照真人求見。魏十七心念微動,梅真人踏入大象境時日尚短,不宜驚擾,靈渠真人執掌神兵堂,無暇抽身,斜月三星洞乃道門根基所在,重中之重,蘭真人親自走一趟,等大局安定下來,再留十照真人坐鎮洞中——這應該是梅真人的主意吧!
既然來了,那就見上一麵,不過隻見蘭真人一人。
片刻後,龍蝠引著蘭真人近前來,魏十七望了她一眼,隨口道:“多年未見,真人風采依舊,不知梅真人近況如何?”
“多蒙城主垂問,梅師姐成就大象,現在冰原小界閉關,未能抽身,待城主回轉荒北城,再行拜見。”蘭真人早得師姐告誡,魏十七在首烏山中修行,業已踏入陽神境,成就回輦二重天,進展之快,神通之大,非道門所能及,她早已熄了當初一點不忿之心,言辭甚是客氣。
魏十七點點頭,道:“斜月三星洞已破,葛陽與鬆骨一行十一人不知所蹤,道門幸存的弟子俱在黃庭山外,真人可甄彆一二,若心存不忿,任其自去,若是可造之材,不妨留下,轉投廣濟、神兵門下。世易時移,斜月三星洞已不複往日,如何與妖奴共處,其中的分寸,真人自行把握。”
蘭真人心知肚明,胡不歸占了無垢洞和昆吾洞,從此抬頭不見低頭見,聽魏十七的意思,並不主張雙方閉關自守,不相往來,不過道門一向看輕妖奴,要放下身段跟他們打交道,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終究得慢慢來。
百年之期一日日逼近,斜月三星洞是他一步重要的暗棋,魏十七正待再點她幾句,右臂腋下魂眼忽然一跳,如擂鼓一般劇烈跳動,他不覺皺起眉頭,又舒展開來,揮揮手命蘭真人退下。
蘭真人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暗中猜測他掃平黃庭山,逼得葛陽真人棄斜月三星洞遠遁,多多少少受了點傷,莫不是傷勢發作,急待覓地靜養?她不動聲色,打了個稽首,轉身退出了首烏山,低頭沉吟良久,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召來等候多時的十照真人,徑直往黃庭山而去。
魏十七仰頭望著天邊的雲霞,慢慢抬起右臂,抱樸子殘魂現出身形,腦後光輪一收,金光閃動,昆吾金塔飛將出來,穩穩落在他跟前。魏十七凝神細察,那攝入塔內的雙首傀儡已蕩然無存,身軀散作大大小小十餘團血肉,虎頭狼頭,四臂雙腿,身軀碎塊,儘數回複了殘骸原狀。
這雙首傀儡乃是斜月三星洞前輩大能,耗儘畢生精力,取天妖的屍骸拚湊煉成。當大瀛洲鼎盛之時,有十大天妖成就真仙之軀,因種種緣故,隕落的不在少數,據魏十七所知,至少有龍澤巴蛇敗於陸黽洲玉泉子之手,凝結血胎傳下血脈,溘然而逝,真仙簡離與跨海而來的強敵大戰一場,重傷不愈,最終坐化於極天逍遙印內。
他伸手一招,將昆吾金塔攝入掌心,以神念逐一審視,發覺這些大小殘骸也並非儘數取自真仙,除了惡虎頭顱、胸腹間一塊血肉、一條粗壯的右腿外,剩下的俱是天妖的殘屍。星屑洗煉,真仙之軀,哪是容易得手的!道門能將這些屍塊拚湊成一具傀儡,引星力入體,汲取真界本源,與他惡鬥一場,當真了得,若非陰錯陽差,純陽化身以“六龍枷鎖”將其製服,那一十八處真界,不知還能剩下多少!
魏十七心中轉著念頭,先將那惡虎頭顱挪入“一芥洞天”,果不其然,造化樹無風自動,揮舞著枝條渴求真仙殘骸。虎頭似乎察覺到危機,猛地睜開雙眼,目中放出一道白光,一道烏光,四下裡亂掃,所過之處,虛空亦為之破碎。
真仙隕滅,曆萬載靈性猶存,魏十七不無感歎,縱然成就真仙,一朝身死道消,落得如此下場,可惜了!他不知這虎頭的來曆,亦無意細察,既然落入他洞天之內,又豈能逃脫大厄!他心念一動,無數劫雷降下,打得那虎頭雙目難睜,下一刻已挪到造化樹下。
柔弱的枝條蜂擁而至,將虎頭緊緊裹住,漸次收至拳頭大小,囫圇吞入樹乾之中,舒枝展葉,雀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