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真人臉色微變,驚呼道:“師姐,你這是……這是……”
玉符得精血激發,倏地飛到空中,青光閃動,吞吐不定,梅真人默默念動咒語,雙手掐定法訣,十指變幻不定,化作一團虛影,真元源源不斷注入玉符之中,過了十餘息,青光一收一吐,驀地張開一座繁複至極的傳送法陣,禁製重疊勾連,如星河般緩緩旋轉,中心微微塌陷,幽深似海,多看幾眼便覺得心馳神搖,不能自已。
梅真人的分身浮現在法陣之中,輕移蓮步,破界而來,沒入梅真人體內,隨後是第二個,第三個,三具分身悉數回歸本體,她雙眸亮了起來,仿佛有無數星辰明滅,良久才隱沒不見。
成就顯聖後,梅真人共煉成三具分身,其中一具在外走動,另兩具同本體一起留在摩崖洞天深處,輕易不露麵。今番她來到荒北城,乃是本體親至,以示鄭重,最終決意與魏十七聯手,她召來三具分身,破釜沉舟,不留退路。這既是給魏十七一個交代,也是堅定自己的決心,退無可退,要麼成就大象,要麼身死道消,絕無第三條路可走。
她沒有即刻收起法陣,靜靜道:“師妹,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蘭真人目不轉睛注視著她,嫣然一笑,道:“置於死地而後生,我怎能棄下師姐一人在這裡?”
傳送法陣驟然動蕩,仿佛不堪重負,梅真人伸手一按,將其安撫下來。數息後,法陣中再度浮現出一個人影,輕輕巧巧走到蘭真人身邊,神情淡然,無悲無喜,緊接著第二個人影接踵而至,雙眉微蹙,略帶愁容。三道人影站於一處,六目相投,不約而同向裡邁出半步,倏地合在一處,融為一體,化作一個蘭真人,雙眸緊閉,顯聖真人的氣息節節攀高,卻被壓製在體內,沒有分毫泄漏。
過了片刻,蘭真人睜開一雙妙目,舒了口氣,低頭看看身體,摸摸自己的臉龐,似乎有些不大習慣。
“師妹這是何苦……”梅真人歎息不已。
“你我同進共退,師姐不必掛懷。”容貌雖然一般無二,但蘭真人的神情與之前判若兩人,星眸幽深,從容自若。
道門五境,洞天,陽神,顯聖,大象,真仙,勘破顯聖境,便可修煉分身。斜月三星洞傳下分身秘術,有“斬魂”、“分魂”二途,梅真人修的是“斬魂術”,三具分身各儘其妙,最強的隻遜色本體一籌,剩下兩具有本體七成神通,斬魂分身與本體無涉,即便儘數毀去,也無礙本體,李靜昀成就大象,選的便是“斬魂術”。蘭真人修的是“分魂術”,將魂魄一分為三,煉成的分身一具沉穩老練,一具謹小慎微,一具時嗔時喜,分魂分身無有差彆,俱是顯聖實力,合於一處,方為本體,一旦毀去其一,便前功儘棄。
既然師姐決意賭上一賭,她也不妨奉陪到底。
梅真人深深看了她幾眼,不再出言多勸,當下念動咒語將玉符收起,向師妹解說陰元兒的來曆,蘭真人聽了不動聲色,淡淡道:“既有此等神通,為何甘願屈居人下?”
梅真人也不明就裡,“這自然就是魏道友的手段了。”
蘭真人沉吟道:“師姐將同門留在水府,自然無有不妥,但這荒北城中隻得你我二人,恐怕獨力難支。魏道友說是說攜手經營一方勢力,遇事商議了定奪,若都是他的人,有什麼好商議的!”
梅真人早已考慮到這一節,輕笑道:“師妹說的也是。我等雖說破門而出,終究是斜月三星洞出身,荒北城自然是插不上手,也不宜插手,你覺得……北海如何?”
廣濟、神兵二脈已在北海落腳,以顯聖真人的神通,號令海妖不在話下,唯一需要顧慮的,隻是魏十七的態度。蘭真人斟酌良久,搖頭道:“北海與荒北城近在咫尺,席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他不會答應的。”
梅真人頷首道:“不錯,魏道友不會答應,那麼,北海之外又如何?”
這句話提醒了蘭真人,北海是魏十七的囊中之物,勢在必得,淵海浩瀚無垠,北海之外的海域不知凡幾,若經營得當,未始不是一大助力。
梅真人道:“陸歸陸,海歸海,貿貿然把手伸入淵海,勢必會激起海妖的公憤,引火燒身,原本是想都不要想的,但眼下不同,你也聽到了,環峰島之會在即,不管鯉鯨族有什麼打算,這是個堂堂正正的機會,蛇頸龍遺下的地盤,誰搶到手就是誰的。”
蘭真人怦然心動,這卻是先前不曾想到的一節,她皺起眉頭,仔細盤算了一回,道:“師姐打算親自走一趟麼?”
梅真人道:“北海海妖終是異類,你我不宜都離開,師妹坐鎮在此,我隨魏道友去環峰島,方可免去後顧之憂。”
蘭真人終於明白了師姐召來三具分身的用意,她自忖修為不及師姐,多爭亦無益,當下從袖中取出一物,交與梅真人,道:“淵海詭異多變,師姐以身涉險,可將此物帶上防身。”
梅真人拈在指間,定睛看去,卻是一枚小小的玉印,寶光迷離,觸手生溫。
當年她闖入鬼窟小界,在陰元殿祭煉界碑,大功告成之際,察覺到陰元殿下藏了六件真仙遺寶,一琴,一印,一傘,一鈴,一缽,一幡,俱被禁製重重封固,魔氣無法點染,便費了一番工夫破除禁製,取出六寶,蘭師妹挑了琴和印,她挑了缽,剩下的都交與師門處置。這玉印經師妹祭煉多年,還其舊貌,卻是一件護身之寶,極為難得。
環峰島之會危機重重,有此寶防身,便多了一重把握,她也不跟師妹客氣,納入袖中,暫借一用。
蘭真人目視師姐,暗暗歎息,世事難料,風譎雲詭,梅師姐將籌碼儘數壓在那魏十七一邊,是成是敗,殊難把握。她對魏十七始終存有疑慮,不敢十分相信,這或許跟當初算計他失手有關,她總覺得,那人不會輕易放過此事,隱忍不發,必有圖謀。他究竟在謀劃些什麼?蘭真人覺得自己猜不透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