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艨艟滿腹好奇,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問道:“呃,他拿了什麼出來?”
胡不歸朝他笑笑。麾下六星中,他更為欣賞文萱、沙艨艟和唐橐,文萱強,沙艨艟智,唐橐忠,他早有謀劃,萬一壯誌未酬,舍生忘死打下的這片基業,就要交給他三人掌管。沙艨艟貌似粗魯,實則精細,胡不歸倒也想聽聽他的看法。
“魏十七身旁的女子,你可認識?”
沙艨艟微微一怔,尋思了一回,道:“之前沒見過,看樣子似乎是斜月三星洞的女修。”
“斜月三星洞最厲害的三位女修,無垢洞靜昀真人,廣濟洞梅真人,蘭真人,此女正是靜昀真人的一具分身,魂魄散去,被鬼修施秘術寄魂。”
沙艨艟吃了一驚,“莫不是那跨海而來的提耶鬼修……”
“十有八九是她動了手腳。當日在鬼窟小界,李靜昀遭其暗算,隻得棄了肉身逃出魂魄,遺下這具分身,斜月三星洞葛陽真人和鬆骨真人聯袂親至,尚且討不回,被那位陰/道友以冥河收去,就此不知所蹤。”
“分身之中,究竟是何人?”
胡不歸躊躇道:“難說,或許是與那提耶鬼修一同跨海而來的徒子徒孫,折損了肉身,借這具分身寄魂。聽聞鬼道真傳,分築基、陽雷、氣脈、寄魂、通神、地仙諸般境界,修煉到寄魂,可謂登堂入室,相當於道門洞天境。不過鬼修神通詭異,直擊魂魄,防不勝防,不可以常理度之,你若與之交手,千萬小心。”
沙艨艟心中一凜,應了聲“是”,頓了頓,又問道:“魏十七與陰姓鬼修,究竟是什麼關係?”
胡不歸瞥了他一眼,哂笑道:“你以為呢?”
沙艨艟記起荒北城種種,心知此事絕不簡單,猜測道:“莫不是魏十七投入鬼修麾下,仗勢而起,狐假虎威?”
“仗勢?倒也未必……”胡不歸觸動心事,皺起眉頭苦苦尋思。鬼窟之中,龍蝠暗施偷襲,拚命拖延時間……魏十七避重就輕,態度曖昧……陰元兒煉化冥河,橫空出世……所有的疑問都歸結為一點,那提耶鬼修是何時,又是怎樣進入小界的。若在他們之前,為何斜月三星洞那麼多真人都沒有察覺,若在他們之後,為何千都界圖沒有任何異動?難道說,是有人把她偷偷帶了進去?
那個人,隻能是魏十七!
他心念數轉,歎息道:“魏十七仗勢也罷,借勢也罷,都在其次,隻要他站在我們一邊,與斜月三星洞為敵,哪怕把荒北城送給他,也不可惜。”
仗勢?借勢?沙艨艟心中打了個咯噔,想到了另一種可能,臉上微微變色。胡不歸指指他,嘿然道:“你也想到了吧——誰說魏十七隻能投入鬼修麾下?誰說那提耶鬼修不能為他所製?人心叵測,萬事皆有可能!”
沙艨艟低頭不語,心中如江海翻潮,無以言狀。
胡不歸道:“今番魏十七來到極晝城,是有求於老夫,他所謀非小,許的好處……嘿嘿,許的好處……老夫已經收下了。這好處,拿得燙手啊!”
他也無意吊沙艨艟的胃口,從袖中慢吞吞摸出一柄短劍,遞到他手裡。連胡帥都覺得燙手,定非尋常之物,沙艨艟不敢怠慢,翻來覆去看了半天,運足目力,終於在劍柄末端找到兩個細如米粒的小字,定睛細看,眼前卻一花,如被一層輕紗蒙住,竟分辨不出。
雖然一時間看不出端倪,沙艨艟心知此劍非同小可,鄭重其事交還給胡帥,聽他解說一二。胡不歸撫摸著那兩個小字,歎道:“此劍來自斜月三星洞,乃真仙遺寶,稱作‘斬神’,遇佛殺佛,遇神斬神,本是大象真人李靜昀之物,沒想到竟落入魏十七手裡。”
沙艨艟眼皮連連跳動,刹那間明白了魏十七的心意,奉上斬神劍,一來作為懇請胡帥出手的謝禮,二來表明態度,站在極晝城一邊,與斜月三星洞勢不兩立,好手段,好心機,好算計,坦坦蕩蕩的陽謀,由不得胡帥不收下!
胡不歸道:“大象真人好生厲害,舍了一座千都城,舍了滿城生靈,才將李靜昀擊退,她傷而不死,後患無窮,若有朝一日卷土重來,放眼大瀛洲,有資格與老夫聯手的,能有幾人?魏十七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找上門來的!”
沙艨艟倒抽一口冷氣,喃喃道:“胡帥這是……這是應允他了?”
胡不歸嗬嗬笑道:“為什麼不呢?得一真仙遺寶,再得一強援,就算付出些許代價也無妨,何況,細細算來,似乎也並不吃虧。”
“那荒北城——”沙艨艟終究有些意難平。
“魏十七野心勃勃,要謀個落腳之地,論心機,論手段,十個唐橐都不是他對手,與其為了一座破城撕破臉,不如大大方方送出去,落個人情。荒北城也不是白給的,魏十七是知趣人,投桃報李,待到環峰島之會,若有所得,他會讓出一片海域,我們搶到的,他也絕不染指。”
沙艨艟怦然心動,嘴上卻不肯服軟,“荒北城地處極北之地,除了北海,他鞭長莫及,不交給我們,難不成還能獨吞!”
“話不是這麼說的,陸歸陸,海歸海,淵海之事淵海了,能從海妖手裡搶下一塊肥肉,也是他的能耐,這麼多年,你可曾見有誰把手伸到海裡去?海裡,嘿嘿,那水深得很呢!”
與海域相比,荒北城就顯得微不足道了,沙艨艟躍躍欲試,試探道:“環峰島之會,我等可有機會爭上一爭?”
胡不歸揮揮手,“老夫老了,一把老骨頭,經不起風浪折騰,文萱坐鎮大明城,離不開,你若有意,不妨隨魏十七走一趟,其他人就算了,支荷的話,看你能不能說動她。”
沙艨艟心中會意,文萱持界圖坐鎮大明城,這是胡帥的殺手鐧,不得有失,“六星”中焦百川和唐橐尚嫌不足,支荷願去,倒可助他一臂之力。他眼神閃爍,顯然是不願放過這等機緣。
胡不歸捋著胡須若有所思,微微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