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溫言應道:“金副城主,初次見麵,幸會。”
金三鼎心思急轉,這許多屍身齊齊整整擺在礁石上,一具不多一具不少,擺明了就是示威,依烏啼所言,凶手是贔屭、猲狙、狴犴、盲熊、獨角雪花蟒、菊文磐石蠍、飛天白虎的精魂,且不說被困千年,意識湮滅,精魂還剩下多少能耐,瞧這一地開膛破肚骨肉成泥的慘狀,哪裡像精魂下的手!有恃無恐,絕對是有恃無恐,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外姓長老”很可疑,相當可疑,但金三鼎笑得腮幫子都酸了,就是不敢把事端挑破,非但不敢挑破,他還得暗中使眼色,把同來的廖、裴二人壓下去。
“嘖嘖,嘖嘖,嘖嘖嘖……”金三鼎拖著矮胖的身軀,一搖一擺從屍體間走過,每一具都駐足觀望一番,足足花了小半個時辰才看完。魏十七耐心很好,手裡捏著一塊海河馬王的血肉,用利刃慢條斯理削下一片,送入口中,嚼得咯吱咯吱響,他已經把底牌攤在了明麵上,心照不宣還是撕破臉皮,就等對方一句話了。
金三鼎看完了屍體,歎息道:“可惜,可憐,雪狼族的精英,就此隕落於一乾妖魂之手,兩敗俱傷,無一幸免——廖長老,你以為如何?”
廖粲微微一怔,卻見金三鼎的轉過頭來,臉上笑嘻嘻,目光卻透出森森寒意,顯然不欲他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誰是凶手,此乃旁枝末節,他咳嗽幾聲,表態道:“金副城主說的是,老朽也是這麼認為的。”
金三鼎點點頭,又向裴鬱道:“裴長老,你以為呢?”
裴鬱瞪了廖粲一眼,猶豫片刻,甕聲甕氣道:“咱家是個粗人,副城主說得沒錯!”
說出口的話就是釘在牆上的釘,誰都不能抵賴,金三鼎逼著神風駝和金剛猿表明態度,先把不能談的血淋淋的真相掩蓋起來,然後再談其他可談的東西,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能夠把雪狼族上下殺得乾乾淨淨,連千都城的翟廣都沒逃出去,這種手段讓人不寒而栗,他不想跟一個瘋子鬨翻。
魏十七微微一笑,露出血淋淋的牙齒,含糊道:“看來我們在凶手這個問題上達成了一致,那麼,繼續下一個問題?”
置身於屍堆旁,嗅著濃厚的血腥味,對方嘴裡還嚼著半爛的海妖肉,金三鼎很不適應,不過儘快把問題解決了比什麼都好,他覺得自己掌控不了局勢,唐城主不該讓他來,他寧可跟申不豁換一換,去跟城外的海妖喊打喊殺,而不是跟一個隨時可能暴起的瘋子談什麼條件。
他從懷裡掏出一塊粗布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嘀咕道:“嗬嗬,人胖了,容易熱……見笑見笑……那個,烏管家之前說起,雪狼族嫡係隻剩下少主陸崖一人,當由他接任族長,嗬嗬,嗬嗬,我是沒什麼意見,如果神風駝和金剛猿也沒意見,那就交由城主裁定,走個形式,如何?”
廖粲橘皮也似的老臉抽搐一下,自打進到盲海小界,金三鼎便換了一個人,先是忙不迭地捂蓋子,接著忙不迭地撇清關係,這跟之前的商議全然不同,連“走個形式”這樣的軟話都說了出來,還能有點骨氣嗎?
魏十七點點頭,把血肉咽下肚,清清嗓子,道:“說句公道話,陸崖少主接替陸冕擔當雪狼族新一任族長,按說跟神風駝金剛猿沒什麼關係,既然要走個形式,也好,省得以後糾纏不清。二位長老既然代表神風駝和金剛猿而來,想必一言九鼎,不至於出爾反爾,現在金副城主覺得沒問題,廖長老覺得有沒有問題?”
廖粲心中一緊,左右為難,隻得放低身段,向申不豁道:“申副城主意下如何?”
申不豁板著一張死人臉,淡淡道:“我隻管外事,雪狼族由誰人來當這個族長,不關我事。”
廖粲暗暗罵了聲娘,原本說得好好的,三家瓜分雪狼族,共有盲海小界,誰知金三鼎忽然反悔,非但脅迫他們不得追究凶手下落,而且擺明了要置身事外。他可以置身事外,廖粲卻不能輕易放過這塊肥肉,否則的話,回去可不是挨一頓責罵那麼簡單。他朝裴鬱使了個眼色,忽然踏上半步,周身魂眼閃動,雙眸射出一道青光,一道白光。
裴鬱賣相粗魯,卻並非肌肉長到腦子裡的蠢貨,此行金剛猿與神風駝共進退,絕不可退讓,他見廖長老有意出手,當下催動魂魄之力,身軀猛地漲大了一圈,嘴角突出兩根獠牙,麵目猙獰可怖。
魏十七將雪狼族一乾長老儘數屠滅,對自己的實力有了清楚的認識,天瀾真人和黑龍關敖的精魂非比尋常,將五方破曉神兵真身的威力推向了極致,對上蘭真人梅真人這種顯聖大能,他說不準,但在大瀛洲,能與之匹敵的神兵真身卻寥寥無幾,區區兩個妖奴長老,在他眼中不過是跳梁小醜,唯一需要考慮的是,是留他們兩條小命,還是乾脆殺了立威。
心念數轉,荒北城他還是要待上一陣的,把人都得罪光了,處處樹敵,豈不正中李靜昀的下懷?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不是族長親至,有勇氣出手試探,也不容易了……魏十七想了想,身形暴起,在廖粲肩頭一按,將他按入礁石中,直至沒過胸口,下一刻閃到裴鬱身旁,推了一把,裴鬱身不由己飛將出去,一頭紮入盲海中,如打水漂一般掠過海麵,撞在海河馬王的屍身上,骨軟筋酥,半晌爬不起來。
劍修器修符修憑借外物,尚有一絲越境克敵的機會,但神兵真身的威力完全取決於精魂,一旦被壓製,百死無生,再凶險不過了。廖粲裴鬱猝不及防,被對方輕易打翻,心知實力相差太遠,拚上老命也沒有還手的餘地,大瀛洲強者為尊,他們當即雙雙服軟,表示不再插手雪狼族族長的更替。
金三鼎暗暗鬆了口氣,當這位韓長老暴起之時,他分明覺得魂眼中精魂亂跳,幾乎失去控製,他心知肚明,換成是自己,隻怕也不會比廖、裴二人好到哪裡去。這等凶人,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來到荒北城扶持雪狼族,又意欲何為?心中疑慮重重,一時間連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