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節 但求無違我心(1 / 1)

仙都 陳猿 1083 字 28天前

白水豆腐的滋味在口中纏繞,那是黃豆、水、陽光、空氣共同塑造的味道,記憶由此拉開帷幕,一樁接著一樁,一生的經曆漸次浮現於眼前。

他俗家姓吾,名紫陽,乃是昆侖長老吾延壽之孫,自幼在流石峰無涯觀修行,拜在昆侖掌門鶴山道人門下。鶴山道人收了三個徒弟,長徒吾紫陽,修青冥訣,二徒邢越,修燭陰訣,三徒嶽朔,修混沌訣,他擇徒極嚴,吾、邢、嶽三人俱是天資卓越,驚才絕豔的璞玉,經鶴山道人悉心調教,修為一日千裡,公認為禦劍宗門下一時之選。

其時流石峰有禦劍、五刖、鯤鵬、五行、毒劍、鉤鐮、飛羽七宗,人才濟濟,年青一輩的俊彥如過江之鯽,先後嶄露頭角,勢頭之猛,為數千年之冠,其中尤以五刖宗的郭冀北、段合肥,鯤鵬宗的符潛、厲鎮石最為出色,號稱“昆侖四柱”,傲視儕輩,撐起了流石峰的天空。

五刖宗和鯤鵬宗的崛起埋下了變亂的禍根,鶴山道人鼎盛之時,自然無人敢捋其虎須,但他彆有雄心,不甘老死此界,欲成就洞天,進而飛升上界,這便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借助洞天至寶,才能成就洞天真人,但這方天地中,稱得上洞天至寶的,唯有法相真人煉妖劍,步虛真人先天鼎,陌北真人瀑流劍,停雲真人二相環,其中先天鼎落入太一宗潘乘年之手,瀑流劍和二相環遺失已久,唯有煉妖劍,化作九層八麵的石塔,沐雨櫛風,巍然佇立於觀日崖頂。

鶴山道人打的正是鎮妖塔的主意,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法相真人遺下的洞天至寶,豈是那麼容易煉化的,他並不明白其中的關節,隻要劍靈九黎在,鎮妖塔永遠都不可能有第二個主人。

強煉鎮妖塔帶來的結果是洞天反噬,半身不遂,但此事不能公諸於眾,鶴山道人隻能聲稱自己修煉燭陰訣出了點小問題,需要在鎮妖塔閉關療傷,把掌門的事務交給他的三個徒弟打點。這一閉關,就是整整十年,流石峰流言四起,說鶴山道人走火入魔,隻能飲鴆止渴,汲取天妖的妖元維係性命,長期以往,將不複保有人身,性情亦會趨於妖魔,淪為昆侖派的心腹大患。

流言的源頭出自哪裡,已經無從考證了,消息傳遍流石峰,一時間人心思變。

五刖宗和鯤鵬宗早就不忿禦劍宗把持掌門之位,師傳徒,徒又傳徒,一家獨大,占儘好處,決意趁此良機聯手逼宮,把禦劍宗拉下馬,逼鶴山道人退位,進而將流石峰納入掌控。但他們始料未及的是,除去騎牆的鉤鐮宗,剩下的五行、毒劍、飛羽三宗非但沒有站在他們一邊,反而暗中通風報信,義無反顧倒向了禦劍宗。

禍亂因此而起。

那一夜,被稱為“流血之夜”。五刖宗和鯤鵬宗的精銳聚於溫湯穀,商議如何攻入無涯觀,先發製人,禦劍宗已聯合五行宗、毒劍宗、飛羽宗,以破竹之勢,率先發難。吾紫陽一襲青衣,光明磊落闖入穀中,殺人如割雞,青冥劍下無有一合之敵,五刖宗宗主言廣良,鯤鵬宗宗主史默,郭、段、符、厲“昆侖四柱”,還有一乾長老門人,儘數淪為劍下鬼魂,無一幸免。

一戰定乾坤,斬草要除根,沒有憐憫,沒有仁慈,吾紫陽率眾人順勢攻入五刖、鯤鵬二宗,將留守的前輩耆宿長老門人屠戮殆儘,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塵埃落定後,吾紫陽孤身來到鎮妖塔拜見師尊,鶴山道人“哈哈哈”大笑三聲,老懷大慰,他自知時日無多,便將掌門之位傳於徒弟,並告知以天妖和鎮妖塔的秘密,命他便宜行事,務必守護這方洞天衍化而成的天地。

直到這時,吾紫陽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是天地的“囚徒”。

當他走出鎮妖塔時,已披上道袍,戴上象征昆侖掌門之位的紫金冠,道號紫陽,每臨大事有靜氣,所謂昆侖掌門一脈相傳的秘密,並沒有在他心中激起太多波瀾。攘外必先安內,雙手沾滿同門的鮮血,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戾氣,他表現得風輕雲淡,心平氣和,對內,論功行賞,扶持五行宗、毒劍宗、飛羽宗,懲戒鉤鐮宗,對外,旁支七派大體維持原狀,不因五刖、鯤鵬的覆滅而區彆對待,將人心一一安撫。

內憂未定,外患又至,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流血之夜”的陰影還沒消退,太一宗又蠢蠢欲動,渡劫期大修士潘乘年攜一乾元嬰修為的殿主耆宿供奉,前來流石峰拜山,咄咄逼人,隻要昆侖露出絲毫怯意,他們就會順勢攻上流石峰。

雲板亂響,人心惶惶。

當此之時,太一宗風雷、山澤、天風、沉魚、淩霄、鬥牛、玉露七殿精研《太一築基經》已有千年,高人雲集,俊彥輩出,舉中原之力供一派,聲勢之大,早已壓過遠在東海的碧蘿派,與西域昆侖相抗衡而不落下風。潘乘年此行攜先天鼎、靈台方寸燈、定海珠、飛天梭四寶,貌似來勢洶洶,欲畢其功於一役,其實隻是試探,進退有據,留有斡旋的餘地。

果不其然,當紫陽道人孤身一劍,擋在流石峰下,任爾千般法寶,萬般神通,我隻以一劍破之,連斬太一宗數名高手,最終潘乘年沒有出手,留下一句“青冥不破,昆侖不滅”,铩羽而歸。

這一戰造成的影響顯而易見。

數日後,邢越成為昆侖長老會的大長老,主持二相殿,嶽朔孤身一人離開了流石峰,不知所蹤,昆侖派迎來了平靜的十年,在這十年裡,二相殿前的雲板隻敲響過兩回。

“歲末年終,大雪封山,閒著也是閒著,不如開個賭局,熱鬨一番,做宗主做長老的放點血,出個彩頭,讓門下弟子也有個盼頭。”

這就是歲末賭局的由來。

酒香撲鼻,金三省慢慢咽下溫熱的村醴,情不自禁問自己,那一夜,他是怎麼想的呢?哪來的勇氣和決心,將五刖、鯤鵬二宗上下,殺個一乾二淨?是鋌而走險,困獸猶鬥,還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

一個念頭自然而然浮現在腦海。

豈能儘如人意,但求無違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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