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節 天地為爐(1 / 1)

仙都 陳猿 1094 字 28天前

煉丹鑄器,鼎火至關緊要,火有妖火、丹火、真火、地火、石火、隕火、陽火、冥火、雷火、毒火、天火之彆,馮煌是控火的大行家,熟知火性,明知冥火不利熔煉五金,還要強行硬試,那是彆無他法,死馬當活馬醫了。連馮煌都束手無策,其他人更插不上手了。

馮煌兀自不肯放棄,作最後的努力,魏十七等了片刻,問道:“燒多久了?”

小白苦笑道:“十七個晝夜了,他不眠不休,全靠丹藥硬撐。”

“算了,收手吧,待我另想他法。”步虛真人先天鼎,洞天至寶,尋常鼎火無從熔毀,也在情理之中,魏十七早有預感,另外備了一條捷徑,隻是此法頗為冒險,他還有些猶豫。

主意是她出的,結果好高騖遠,力所不逮,反倒連累了馮煌,小白心中有些過意不去,急忙上前招呼了一聲,讓他停手。馮煌聽若不聞,隔了數息才幡然醒悟,嘀咕道:“啊?什麼?怎麼了?”小白努努嘴,他下意識掉過頭,這才看到魏十七的身影,愣了愣,慌忙丟下聚火法陣,搓著雙手上前見禮。

許久未見,馮煌也老了,身形乾瘦,須發全白,額頭刻下深深的皺紋,終年煙熏火燎,老眼昏花,頗有些行將就木的光景。魏十七暗暗歎息,勸慰了他幾句,馮煌一味點頭微笑,連話都說不完整,他強打起精神熄了冥火,一口氣鬆懈下來,力氣仿佛一下子從身體裡抽空,站立不穩,隻得沙啞著嗓子抱歉一聲,扶著石壁晃晃悠悠走到一旁,坐在冰涼的岩石上喘口氣,一副筋疲力儘的模樣。

小白從袖中取了一瓶丹藥,放在馮煌手邊,馮煌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抖抖索索倒出一丸,再抖抖索索送到嘴邊,伸長了舌頭舔進口中,直著脖子咽下肚,片刻後,臉上泛起一層不正常的紅暈,精神略微好了一些。這半年來,為了熔煉先天鼎,他勞心勞力,用儘手段,還是沒有絲毫進展,事到如今,也隻能向魏十七道一聲慚愧了。

小白念動咒語將先天鼎收起,目視魏十七聽候吩咐。魏十七見馮煌昏昏欲睡,道:“馮老且去將養,小白,你隨我來——”

二人離了火室,仍回到火鴉殿中坐定,金小蝶殷勤地奉上茶來,低眉順眼侍立一旁,小白嫌她礙手礙腳,打發她去火室照料馮煌,務必讓他好生歇息。

魏十七沉吟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命小白將先天鼎交還給阮靜,鑄造屠龍刀一事,暫且擱置。

什麼叫“暫且擱置”?“另想他法”又是何法?小白猜到他已有定算,按捺不住好奇,拐彎抹角打聽了幾句,魏十七道:“想到了一個法子,也許可行,不過要等時機。”

“什麼時機?”

魏十七喝了幾口熱茶,微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小白不再問下去,想了想,岔開話題,說起這半年來“議會”的種種舉措,一邊說,一邊留意魏十七的神情,卻見他不動聲色,隻是聽聽而已,毫不放在心上。顯然,“議會”中那些合縱連橫、勾心鬥角的內幕,並不能引發他的興趣,他似乎對這些司空見慣,絲毫沒有插手的意思。

莫非在設計五人合議製之前,他就預見到了這一切?或者說,這些平衡、退讓、交換、妥協,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種種疑惑纏繞在心間,小白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魏十七了。

閒談了一陣,魏十七一拂衣袖,飄然而去。

離了火鴉殿,他一時興起,催動魂魄之力略加改變容貌,廁混於人流中,在東溟城閒逛。有一段日子沒來了,城裡似乎有了一點新奇的味道,觸動著他的眼,撥撩著他的心,但細細尋思,又發覺不了什麼,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像搬遷之後重返老屋,街道巷陌行人商鋪,被戀舊的心情染上了一層彆樣的風情。

沒有人作陪,他獨自走走停停,看看聽聽,感受著冥冥中那一縷天意,然而當他刻意尋覓時,偏生又找不到。

距離上一次天災降臨,已經過了很久,南鬥六星還剩下天梁星、天同星、天相星,魏十七打算將先天鼎提前至於星隕之地,以天火摧毀鼎身,取合適的碎片打造屠龍刀。天地為爐,造化為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還有比地裂星隕更強大的鼎爐了嗎?

不過要把這個設想變成現實,還有很多事要做。

急倒是不急,金三省尚未突破劍絲關,鎮妖塔能否再現世間還說不準,對黑龍下手就意味著跟妖鳳徹底決裂,在局勢並不明朗前,還是不要過早撕破臉。

魏十七拿定了主意,不再多想,隨意找了一家凡人開的酒肆,喝了幾杯酒。

說巧不巧,這家酒肆正是田掌櫃所開,不過魏十七變換了形貌,他並不識得,隻把他當尋常的修士小心伺候,迎入雅士,好酒好菜拜了一桌。

魏十七也不說破,將酒肉一掃而空,丟下一錠金子,悄無聲息地離去,施施然出了東溟城。

城外是荒涼的廢墟,他沿著河岸回到隱居的河灣,茅棚依舊,一燈如豆,隱約有人影晃動,河水嘩嘩流淌著,靜謐而美好。

魏十七站在遠處看了半晌,聽著流水的聲音,猜測著是誰在等他。

靜夜之中,響起了委婉的歌聲,用一種完全陌生的語言,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觸動心事,讓他記起遙遠的過去。

這歌聲,他在赤霞穀聽過,他在鎮妖塔下聽過,他在東海海底聽過。

那是阮靜,留在卞雅身體裡的阮靜。

魏十七微微一笑,正待舉步上前,忽然心血來潮,僵立於原地,如泥塑木雕。這一次,他的感應強烈而清晰,如同喉嚨被命運的手扼住,呼吸艱難,頭疼欲裂。

異樣的感覺轉瞬即逝,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低聲笑了起來。

歌聲嘎然而止,阮靜小小的身影衝出茅棚,風一般撲入他懷裡,仰起臉,眼波流轉,笑靨如花。

魏十七摸摸她的頭,道:“小白將先天鼎還給你了?”

“嗯!”她用力回答道。

“那麼,陪我去江南走一趟吧。”魏十七抬起頭,目光越過重重黑暗,投向了山溫水軟、吳語呢噥的江南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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