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黎二指一彈,一縷青灰色的劍絲飛出,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司徒凰催動三昧真火,連看數眼,都被劍絲輕巧避開,飄飄悠悠,忽地隱沒不見。
這一手“劍絲成陣”的神通,司徒凰親身領教過,當年在通天陣中,法相真人舉手投足,揮出數十道劍絲,結成劍陣,倉促之下,她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虧,為其所趁,心神不寧,才被通天陣重創。
九黎與法相真人關係匪淺,隻怕承其衣缽,青出於藍,不過一切都無所謂了,人不會兩次踏入同一條河裡,用過一次的招式對她是沒用的,更何況,她不在通天陣中。
橫貫長空的雷火劫雲驀地靜止,雷聲隆隆,金蛇萬道,時隱時現,司徒凰伸出纖纖玉手,隨意一扯,雷火滾滾而下,在她掌心急速旋轉,凝成一團跳躍的雷火,劈啪作響。
潘乘年在忌憚之餘,深為之可惜,司徒凰將雷火儘數抽空,劫雲毀於一旦,再也不能回複原狀,太一宗的護山大陣,就此成為絕響,他無顏麵對師門,可發一歎。
九黎雙手一拍,劍絲顫動如弦,下一刻,一化十,十化百,結成劍陣,將對手困住,然而就在將分而未分的刹那,司徒凰素手一振,將雷火拋出,正中那一縷劍絲,二者相合,悄無聲息,湮沒於無形。
數息後,一團耀眼的白光炸開,天旋地轉,海枯石爛,虛空綻開無數裂痕,肆虐交織了一陣,漸漸隱去。
九黎臉上閃過一絲憂色,司徒凰的實力如此之強,他雖暗藏著山河元氣鎖的殺手,卻不知管不管用。
這樣的對手,已經很多年沒遇到了,自從法相真人把他留在流石峰起,他就沒有再出手過。衝破通天陣,拖死一十四位昆侖祖師,其中更有三位洞天真人,天妖的強橫可見一斑,鎮妖塔下紫陽道人那一劍,他記憶猶新,域成錮天地,一劍破萬法,以無上劍域斬殺天狼魏雲牙,尤要借助祖師留於其體內的一縷青冥劍絲,妖鳳浴火重生,修煉七卷無字天書,更在魏雲牙之上,今日一戰,他沒有把握全身而退。
若不能勝,全身而退又有什麼意義?
九黎長歎一聲,足尖輕輕一點煉妖劍,心意已決,長吟道:“混沌從來不記年,各將妙道補真全。當時未有星河鬥,先有吾黨後有天。”
楚天佑微一錯愕,這四句詩,題於《太一築基經》的首頁,據說是開創昆侖一脈的南華道人親手所錄,他不知看了多少遍,早已爛熟於胸。九黎忽出此語,在暗示些什麼?
潘乘年良友感慨,“先有吾黨後有天”,昆侖派太一宗,一脈相承,為了同一個目標,今日走到一起,自當儘棄前嫌,戮力同心。他將靈台方寸燈晃了晃,光影搖曳,不停變幻著形狀,忽地一凝,躍出一人來。
那人骨架寬大,手長腿長,渾身上下蒙著一層濃得化不開的陰影,雙目血紅,如兩枚寶石,提著一柄猙獰大斧,足踏虛空,直奔妖鳳而去。
靈台方寸燈,微光照徹天地,有光必有暗,陰影傀儡應念而生,無畏無懼,不死不滅,舉手投足都有渡劫期的修為。
潘乘年的強大正在於此,楚天佑縱然勘破煉神,步入渡劫,也隻能甘居其下,一氣化三清,三具身外化身,再加上靈台方寸燈召喚出三個陰影傀儡,鼎盛之時,七名大修士一齊出手,天下能與之抗衡者,寥寥無幾。
不過潘乘年的本體藏於鶴唳峰山腹中不出,三具身外化身,在極北之地的高空先折了一具,與司徒凰激戰又折了一具,實力大損,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楚天佑見陰影傀儡現身,心中一沉,強自按捺下遠遁的心思,見師兄就此收手,不再繼續催動靈台方寸燈,喚出第二個陰影傀儡,這才鬆了口氣。陰影傀儡稟性混亂,殘暴嗜血,殺人不分敵我,潘乘年一氣化三清,一具身外化身,隻能壓製一個陰影傀儡,若再多一兩個,那便玉石俱焚,反噬己身了。
既已出手,那就戰吧,楚天佑偷偷祭起二十四顆定海珠,往司徒凰後腦砸去。
陰影傀儡迎麵撲來,司徒凰微微冷笑,之前在碧梧島激戰,三個傀儡齊出,持定斧、槍、劍,走馬燈般地圍著亂打,如癲如狂,她尚且不懼,何況隻有一個!她將嘴一抿,吹出一線烈焰,傀儡舉起斧麵一擋,烈焰席卷而去,將其連人帶斧一並吞沒,燒成一個火人。
這火,不是凡火,而是妖鳳體內孕育的三昧真火。
陰影傀儡尚未近身,即遭致命一擊,踉踉蹌蹌退後數步,一頭栽落到海中,陰影扭曲,不再能維係人形。海水頃刻間變成一口煮沸的大鍋,猛地下沉數丈,水汽蒸騰而起,被劫雲一吸而儘,密雲不雨。
司徒凰以三昧真火一擊,擊潰陰影傀儡,忽覺腦後生風,心知有人偷襲,伸手在額頭輕輕一推,八片頂陽骨豁然中開,雲霞明滅,一株幼樹冉冉升起,舒枝展葉,顫顫巍巍,將二十四顆定海珠穩穩托住,竟不得下。
楚天佑定睛細看,隻見那幼樹通體碧綠,枝乾挺拔,葉近心形,片片舞動,正是一株碧玉梧桐。
原來妖鳳在碧梧島修煉七卷無字天書,萬載光陰悠悠,她彆出心裁,將碧玉梧桐分了一株幼苗,煉入體內成就至寶,定海珠殺伐慘烈,犀利無雙,倉促間竟不能擊破。
潘乘年將先天鼎一蹬,寶鼎倏地飛到司徒凰腳下,張開洞天,一道青光衝天而起,辰宿列張,山川河流,沙漠荒原,飛禽走獸,無數影像輪轉不休,將對手牢牢吸定。
司徒凰雖不懼,卻也不願以身涉險,投入先天鼎孕育的洞天之內。她心念微動,張口深深一吸,意圖收回三昧真火,卻駭然發覺,靈台方寸燈喚出的陰影傀儡並未斃命,反倒死死纏住三昧真火,掙紮不休,一味朝海底潛去。
三個陰影傀儡,兀自奈何不了司徒凰,潘乘年早有定算,此舉不為克敵,意在拖住三昧真火,限製她一樁厲害的手段。
司徒凰早已將三昧真火淬煉到極致,如臂使指,從心所欲,她正待彈出一點精血,催動真火,一舉將陰影傀儡焚滅,頭頂忽然一暗,急抬頭,卻見一座九層八麵的石塔冉冉壓下,悄無聲息,重逾山嶽。
煉妖劍隱,鎮妖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