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心鎖從楚天佑袖中鑽出,綿延不絕,似無窮儘,憑空繞了數匝,筆直指向魏十七。幾乎與此同時,盤踞在魏十七肩頭的六翅水蛇猛地抬起身,噝噝吐著信子,忽地振起三對翅膀,飛到空中。
魏十七心生警惕,從劍囊中抽出五色神光鐮,扯動神光一刷,一圈圈光暈漾出,盧勝的元嬰驟然浮現,距離他不過數丈。穿心鎖追擊而至,盧勝臉上露出詫異之色,將肩膀微晃,消失無蹤。
吳鯤冷不提防,被盧勝搶近身,一時間臉麵無光,當下祭起滅法鐘,屈指彈去,“當——”一聲清響,盧勝從虛空之中踉踉蹌蹌跌出。他心中煩惱異常,四大護法情同手足,轉眼折了三人,若不能找回場子,死也不甘心,他本打算挑軟柿子下手,卻沒想到先遇神光,再聞鐘響,元嬰最厲害的瞬移之術,竟連連受製。
穿心鎖如影隨形,盧勝再度消失,這一次,他不再心懷僥幸,飛身遠遁,掉頭不顧而去。
逃出沒多遠,身形忽然一緊,如同陷入流沙之中,掙不脫,跳不出,盧勝大駭,急忙抬頭看去,卻見一名朱衣女子立於跟前,眼簾低垂,衣袂飄飄,恍若射姑仙子。
他大喜過望,叫道:“掌門救命!”
隻耽擱這片刻,穿心鎖已追至身後,司徒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隻一眼,一團炙熱的火焰燃起,穿心鎖仿似火炮的引線,火星四濺,倒卷而上。
楚天佑“咦”了一聲,頗為訝異,他一抖穿心鎖,壁虎斷尾舍去一截,剩餘的鎖鏈收入袖中。打發了雜兵,正主終於現身,他不敢怠慢,將二十四顆定海珠祭在頭頂,凝神細看,卻見司徒凰貌似十八/九歲的少女,稚氣未脫,再一看,又似三十許的美婦,豔光照人,形貌每時每刻都有細微的變化,令人驚歎不已。
盧勝定了定神,道:“點子紮手得緊,碧玉琵琶毀於一旦,三位護法儘皆隕落,還請掌門示下。”
司徒凰伸手指指身後,盧勝心中一鬆,知她並無責怪之意,抱拳行禮,一晃而逝,將殘局留與掌門收拾。
蝦兵蟹將,小貓小狗,逃了也無關大局,楚天佑渾不在意,凝神打量著對方,心中頗有幾分忌憚。一眼破去穿心鎖,這一手火行神通非同小可,這還罷了,最為棘手的是,上界離火之氣源源不絕,司徒凰如虎添翼,隻怕要師兄親自出手,才能將其製服。
不過在此之前,他打算出手試一試虛實。
二十四顆定海珠一凝,光華衝天而起,卻遲遲沒有擊下,就在楚天佑行將出手的一瞬,眼前已然失去了司徒凰的蹤影,那是一種奇妙的錯覺,明明近在咫尺,連衣袂的褶皺都清晰可辨,又仿佛遠在千裡之外,玉容渺茫,聲息全無。
司徒凰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頭頂的雷火劫雲,目光到處,彤雲滾滾,雷火失去控製,接二連三擊落,不分敵我,一時間眾人各展神通,五色神光,滅法鐘,定海珠,七寶琉璃符,飛星道袍,光華此起彼伏,如同炸開了漫天焰火。
一行人中,卞氏姐妹是最弱的一環,也是最關鍵的一環,吳鯤立於如意飛舟,當仁不讓,催動滅法鐘,將鐘聲凝為一層層無形的屏障,護得她二人周全,至於魏十七,有先天五色神光護身,根本不用他操心。
雷火肆虐了數息,驀地停歇,潘乘年足踏先天鼎,從天而降,甫一現身,司徒凰便垂下眼簾,妖氣源源不斷從體內逼出,有如實質,收攏在後背,化作一對烈焰纏繞的翅膀,緩緩張開。
魏十七與卞雅雙雙一震,山河元氣鎖從沉睡中驚醒,惶恐不安,將鑰牡強行吸入魚口。
事出突兀,卞雅幸賴有如意飛舟容身,尚無大礙,魏十七卻是禦劍蹈空,陡然間失了立足的根本,像斷線的鷂子,栽落在碧梧島上。好在雷火劫雲封頂,藏雪劍乃五金之物,魏十七並沒有飛得太高,區區十餘丈,隻作等閒看,雙足穩穩當當落地,不動如山。
集香木自焚,複從死灰中更生,潘乘年察覺到陰鎖陽鎖的異動,心知失算,世上哪有什麼天縱之才,數十年突破煉神,步入渡劫,司徒凰分明就是妖鳳穆朧浴火重生,經曆生死輪回,重塑妖身。
潘乘年當即大喝一聲:“阿慈,速速動手!”
卞慈心中一凜,下意識催動“同心功”,卞雅雙眼一翻,失去知覺,形同牽線木偶,任憑她擺布。
司徒凰若即若離,亦真亦幻,看不透她的虛實,潘乘年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他探出五指,指尖元氣纏繞,銳金,乙木,癸水,離火,艮土,相生相克,生生不息。“五氣朝元”,勘破虛妄,元氣如春風,如雨絲,如露水,拂遍碧梧島,峰巒之巔,三株碧玉梧桐舒展枝葉,司徒凰的身影漸漸淡去,下一刻,浮現在卞慈身後。
“阿慈!”潘乘年一顆心猛地往下沉,手腳刺痛,眯起了眼睛。
司徒凰隻看了一眼,卞慈便化作一團烈焰,頃刻間焚為灰燼。
“同心功”讓卞氏姐妹心神相連,如同一人,然而卞慈即沒,卞雅亦隨之魂飛魄散,生機儘滅,留下的隻是一具行屍走肉,無知無覺,僵立不動,長發遮住臉麵,木然麵對著一抔飛灰。
滅法鐘擋不住司徒凰一眼,吳鯤遍體生寒,一個倒栽蔥跳下如意飛舟,棄卞雅不顧。飛舟無人控製,打著轉傾覆,卞雅的屍身從空中墜落,衣衫飄搖,長發如水草亂舞。
機關算儘,萬事皆休,潘乘年含怒出手,掌心高高托起一盞古燈,一點燈光搖曳,微光照徹天地。
眼看掌門祭起靈台方寸燈,楚天佑臉色微變,喝道:“走!”二十四顆定海珠將身形一卷,一走了之。吳鯤、管叔東、計鐸三人雖不知古燈的威力,見楚天佑避之唯恐不及,哪裡敢逗留,各施神通,奪路而逃。
變生不測,來不及傷懷,魏十七一顆心狂跳不已,他探出左手一攝,將卞雅收入蓬萊袋,接連施展鬼影步,搶至海邊,一頭撞進鹹腥的海水下。
碧梧島上,天地元氣肆虐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