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殘陽如血,眾人聚到一處,史平複說了自己的打算。翌日淩晨出發,分成兩隊,孟中流、浦尾生、浦羽、周戟、魏十七在先,王晉、寇玉城、張觀峰、霍勉殿後,彼此相隔四五丈,遙相呼應,沿著通天河溯流而上,遇到赤身大漢妖嬈女子長髯老者,則由魏、寇二人正麵迎擊,其餘人等相機而動,或牽製,或誅殺,防止其逃逸。
史平複老於謀劃,以若乾小石子作演示,細細講解各種情勢的應變之策,林林種種,不下數十,即使是最挑剔的人,也看不出任何破綻。他每每安排魏十七為主,寇玉城為輔,直麵妖獸的衝擊,避免讓其他人置身於險境,魏、寇二人並無異議,眾人也覺得理所當然,前者法體大成,相當於人形的妖獸,後者在蠻骨森林磨煉多年,經驗豐富,他二人率先頂上去,才能儘展劍修的長處。
然而計劃不如變化快,不等天黑,異變忽起,蠻骨森林的妖獸此來彼往,如潮水般湧至離人溝,來到土人村落的木牆外,一眼望去,成百上千,赤紅的眼珠此隱彼現,低聲嘶吼著步步緊逼。
寇玉城心下駭然,他這邊還沒來得及揭露秋子荻的異常,那邊妖獸就已經大舉進犯,瞧它們進退有據,頗有章法,顯然背後有高人指使。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獸群距離木牆數丈,按兵不動,史平複意識到它們在等待夜幕降臨,卻並不十分在意,來襲的大多是走獸,少有飛禽,根本不能奈劍修何,待到天色大明,它們又能逃到哪裡去——隻是村落中的土人終究無法護佑周全,隻能任其自生自滅了。他將土人族長金不換叫來,命他多多準備火把,青壯年留下,挑燈夜戰,婦女小孩撤往斷崖峰,找個洞穴躲起來。
蠻骨森林中盛產一種“脂藤”,點火後能燃燒許久,土人多用來照明,金不換頗有遠見,早備下數百根脂藤,紮成火把存放在地窖中,此刻妖獸夤夜來襲,也沒慌了手腳,他指揮若定,厲聲嗬斥,命土人將火把遍插木牆,一一點燃,照得村落明晃晃有如白晝。
昆侖劍修背倚木牆,與妖獸對峙,一個個躍躍欲試。
寇玉城趁眾人不注意,悄悄挪到史平複身旁,跟他咬了一陣耳朵。史平複不動聲色,微微頷首,掃了秋子荻一眼,低聲叮囑他幾句。
黑夜如幕,星月匿蹤,土人村落為火光環繞,照著每一個人的臉都陰晴不定。
小蝶已經隨著第一批婦孺撤往斷崖峰,金不換稍稍安下心來,他察覺到這一次妖獸來襲非同一般,獸群數量實在太多,就算有昆侖劍修援手,村落恐怕也保不住了。他有些後悔,沒有抓住機會跟魏仙師處好關係,如果他押上所有的籌碼,或許能為自己爭得一線生機,眼下,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史平複眯起眼睛,反複審視著黑黝黝的蠻骨森林,沒有發現幕後的黑手,他暗暗冷笑,心道:“跳梁小醜,看爾等能藏到何時!”
他朝魏十七打了個隱蔽的手勢,示意他上前探一探虛實。
魏十七從劍囊中抽出五色神光鐮,扛在肩頭,大步上前,嘴角露出一絲猙獰的笑意,他閉上眼,又睜開,眼眸染上了一層淡淡的血紅,胸中壓抑多時的暴戾之氣如火山爆發,勢不可擋。
獸群頓時騷動起來,怒吼的,畏縮的,挑釁的,虛張聲勢的,欲進還退的,不一而足。混亂之際,一頭錦文雲豹忽然從樹巔撲下,前爪舒張,當頭落下,魏十七腳步一頓,隨手一拳擊出,正中它脅下要害,雲豹仿佛失去了分量,翻滾著倒飛出去,中拳處完好無損,身體的另一側卻鼓起一個大包,皮開肉綻,臟腑碎成肉泥,夾雜著淤血迸射而出。
魏十七殘暴的手段激起了群憤,妖獸同仇敵愾,蜂擁而前。
跳躍的火光下,一抹慘白的銀光亮起,五色神光鐮攔腰一揮,恍惚間,飛鐮化作了孔雀王的骨骸,喙為尖,首為刃,脊為柄,五色翎羽盤旋飛舞,透出死亡的氣息,銀光所到之處,摧枯拉朽,血肉紛飛。
血如雨下,魏十七不躲不閃,沐浴在鮮血中,衣衫濕透,他不施任何神通,右手揮動神光鐮收割性命,左手催動蓬萊袋攝取魂魄,數息間便將上百頭妖獸屠戮殆儘。
眾人麵麵相覷,寒意打心底騰起,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一名人妖混血,斷絕後裔的“騾”,竟厲害到如此程度,相形之下,他們似乎顯得有些無能。
史平複低低歎息一聲,道:“傳說中死神的鐮刀,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