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話聽聲,鑼鼓聽音,季鴻儒雖然沒有明說,但眾人都聽出他在暗示些什麼,各自轉著念頭,沉默不語。
褚戈以拳支頤,不動聲色,待季鴻儒講完,忽道:“師弟,你怎麼看?”
眾人聞言為之一怔,明明褚戈才是昆侖正使,為何要問詢魏十七的意思?這究竟是順口一說,還是另有玄機?
魏十七慢吞吞道:“一樁樁事情來。侯江城的屍身在哪裡?”
韓赤鬆從腰間取下一隻儲物袋,道:“已收在此袋中。”
“且取出一觀。”
“在這裡嗎?”韓赤鬆頗有些躊躇。
“無妨,就在這裡。”
韓赤鬆依言將儲物袋打開,倒出侯江城的屍骸,一股惡臭四散飄逸,眾人無不捂住口鼻,屏息細看。屍骸殘缺不全,麵目皆非,一隻眼珠滾落在眼窩外,臉上肌肉潰爛不堪,辨不清容貌,身體四肢都有妖物啃食的痕跡,腹腔被利爪扯開,臟腑空無一物。
鄧元通仔細辨認了片刻,搖了搖頭,從身形看,那屍骸跟侯江城頗為相似,但真要確認他的身份,倒也說不準。
魏十七走上前,蹲在臭氣熏天的屍骸旁,伸手捏開他的下頜,果然,嘴裡沒有半顆牙齒,牙齦黑紅腫爛,滲出膿水。他從袖中摸出一柄狹長的匕首,逐一劃開牙齦,檢視牙髓和牙根,片刻後站起身,道:“此人不是侯江城。”
季鴻儒不禁問道:“何出此言?”
“侯江城有個外號叫‘無牙兒’,他天生異象,一出生便長著滿口白牙,拉扯他長大的是個走江湖的瘸子,下狠手把他滿口牙齒儘數敲落,從此再也沒有長出來。這具屍骸的牙齒是新近才拔掉的,牙齦下的牙髓牙根受創未愈,一看便知。”
眾人麵麵相覷,誰都生不出反駁之念,劃開牙齦檢視牙髓牙根,哪裡想得到這些!
“既然他不是侯江城,那就是有人故布疑陣,遺下這具屍體,希望我們以為侯江城已死……”魏十七看了褚戈一眼,住口不言。他心底尋思,若侯江城死於他人之手,凶手十有八九會將他拋入鬼門淵,毀屍滅跡,而今假造出一具屍體,恐怕是侯江城自己故弄玄虛,意圖撇清洛城侯府的乾係……會不會是出於某種原因,他竊取了七禽劍,回轉洛城尋仇……
褚戈清楚侯江城乃是秦子介埋在仙都的暗樁,撤離仙雲峰時出了意外,不知所蹤,當下接口道:“侯江城是仙都外門弟子,他的下落就交由鄧掌門督辦,是生是死,務必查個水落石出。”
鄧元通不知他的用意,隻得答應下來,心道,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大海裡撈針,哪裡還找得到!
韓赤鬆重將屍骸收入儲物袋中,隨手遞給鄧元通,交由他處置。
魏十七道:“侯江城之事暫且擱在一旁,留待日後再議,接下來是平淵派戚都的死因——季掌門,棲落何在?”
季鴻儒從袖中摸出一隻禦獸袋,袋口朝下一抖,棲落打著滾撲倒在地,她妖丹被禁錮,手足被晃金繩綁在背後,目露凶光,動彈不得。
魏十七打量了她幾眼,向鄧元通道:“鄧掌門,借天羅藤、黑心蓮一用。”
天羅藤采自瘴葉林,黑心蓮來自腐葉之海,此二物可遇不可求,自從遺失七禽劍後,鄧元通一直隨身攜帶,生怕有所閃失。眼下魏十七討要這兩味藥材,他也不問用處,取出幾根小指粗細、葉片細長的藤莖,一朵花開十三瓣、心如墨染的蓮花,遞上前去。
魏十七沒有全用,隻挑了一截天羅藤,摘下一片蓮瓣,其餘都交還鄧元通。他將藤莖和蓮瓣合在掌心一搓,儘成粉末,而後捏在手中握緊成拳,催動丹火逼出藥力,一把抓起棲落的頭發,揚起醜陋猙獰的人臉,抬手擊在她眉心。
這是《臨川雜記》中提及的手法,魏十七第一次試用,天羅藤和黑心蓮的藥力融合在一處,如刀,如劍,直刺棲落顱腦深處。
魂魄搖動,如脫韁的野馬失去控製,肆意衝撞,棲落張開大嘴嗬嗬嘶吼,臉上肌肉抽搐,痛不欲生,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魏十七在搞什麼名堂。
晦澀含糊的咒語在魏十七唇間響起,他慢慢抬起手掌,五指並攏,從棲落眉心間拉出一團變幻的黑煙,漸漸凝成棲落的模樣,下半身埋在頭顱裡,上半身扭曲掙紮,痛苦不堪。
“是搜魂術!”季鴻儒臉色微變,他聽師弟戚都說起,棲落數十年前就已經晉升妖將,魂魄凝固,攝魂搜魂根本無法撼動,魏十七能將她的精魂從顱腦中牽出,顯然是使用了某種秘術,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天羅藤和黑心蓮。
魏十七閉上眼睛,一點一滴追溯著棲落的記憶,無數破碎的畫麵在他眼前閃過,大多沒有什麼意義。
但對他來說,搜魂的形式大於實效,他心中打的主意,誰都沒有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