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代,整日泡在圖書館裡,在故紙堆裡尋找中意的書,遇到哪一本,錯過哪一本,都是命運的安排,人的命運,或者是書的命運。
遇到了是驚喜,錯過了……也就錯過了。
山腹之中,光陰流逝,鬼臉令每隔十二個時辰跳動一次,忠實地提醒他時間所剩無幾。魏十七幾乎找遍了第三層所有的玉簡,記了一肚子雜學,依然沒有實質性的收獲。
最後兩天,他放棄了孜孜不倦的搜尋,來到外海的第四層,隨手翻閱曆代昆侖弟子留下的遊曆見聞,聊以解悶。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注意到明鬆石照不見的角落裡,插著一塊黯淡的玉簡,石槽上首刻著“臨川雜記”,下首刻著“禦劍”二字。
魏十七隨手將玉簡抽出,一目十行跳著瀏覽,都是一些隨手記下的文字,類似於“筆記”,內容涉及修煉、掌故、器物、風光、見聞,長短不一,有的隻是一兩句話,有的揮灑數百言。
其中一則談到劍修,很有見地。
劍修修煉劍訣,提升禦劍的威力,有兩種途徑,一是著眼於自身,提升修為,二是著眼於外物,淬煉飛劍。著眼於自身,循著劍芒、劍氣、劍絲、劍靈依次突破,直至“一劍破萬法”的大成境界,著眼於外物,則重在飛劍本身,如五行宗以飛劍為媒,催動五行法術,毒劍宗以淬毒和化形來增強飛劍威力,鉤鐮宗在飛劍的形製變化上下工夫,這樣的飛劍更類似於玄門的法器或法寶。
昆侖劍修通常兼顧修為和飛劍,但有所側重,大體來說,禦劍宗和飛羽宗偏重於前者,五行宗、毒劍宗、鉤鐮宗偏重於後者。也有走極端的例子,比如說禦劍宗有一位複姓西門的前輩,完全舍棄了飛劍本身,窮畢生之力將世俗的劍法融彙於禦劍術中,輔以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攪、壓、掛、雲等諸般手法,純以速度變化克敵,再比如說毒劍宗有一位姓畢的前輩,連劍訣都沒有修煉過,憑借一柄威力極大的“七毒無形劍”,擊敗了無數勁敵,也算是劍修中的異類。
還有一則是關於流石峰的三洞四穀。
三洞是紫蘿洞、土龍洞、水蝠洞。紫蘿洞中可采到幾味罕見的靈藥,洞深處有一根萬年紫蘿,所結的紫蘿果是釀酒的主料。土龍洞中盤踞著成千上萬條土龍蛇,土龍涎用於煉製混毒,蛇骨可製成法器的胚胎。水蝠洞是個水洞,百折千回,深不見底,水下的石縫裡棲息著石鰻魚,洞內倒懸著無數吸血妖蝠,據說其中還有兩頭開智的蝠王。
四穀是溫湯穀、歲寒穀、毒蛛穀、南華穀。溫湯穀在群山環抱之中,受溫泉之惠,有四時有不謝之花,八節有長青之草,是采集靈芝靈藥的好去處。歲寒穀位於流石峰的最北端,長年朔風呼嘯,嚴寒刺骨,穀中長滿了鬆柏,冰雪之下能找到幾種罕見的異蟲。毒蛛穀中毒物橫行,單是毒蛛就有上百種,彼此吞噬變異,偶爾會產生開智結丹的“毒王”,是毒劍宗視若至寶的煉劍材料。南華穀占地極廣,大半為密林覆蓋,妖獸出沒其間,妖丹可用於煉器,一些機警的靈貓靈狐也可作靈獸豢養,用途不大,隻能看守門戶,或者當寵物解悶。
很有趣,魏十七讀得興味盎然,但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他有些遺憾,匆匆翻到最後一則,隻有寥寥數語。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五十之年,忽焉已至。臨川嶽朔記。”
臨川是地名,嶽朔是人名,魏十七終於知道留下這枚玉簡的人是誰了——素未謀麵的師父,紫陽道人的師弟,阮靜的生父,嶽朔。
鬼臉令變得炙熱滾燙,提醒他時間已到,魏十七遺憾地將玉簡插回原處,禦劍飛出玉海,回到了劍閣中。
清明伏在欄杆上曬太陽,雙手撐著下頜,眼巴巴望著雲海,百無聊賴。“呀,你終於出來了!”他懶洋洋說道。
魏十七將鬼臉令還給他,試探著問道:“什麼時候能再借我用一下?”
“什麼劍訣,半個月都還沒記下?”
“不是劍訣,是禦劍宗前輩的遊曆見聞,很有意思。”
清明扁扁嘴,道:“那種東西沒人在意,你想看的話,我幫你偷出來!”
魏十七愣了一下,見清明渾不當回事,也不客氣,笑道:“好,有勞了,那枚玉簡在外海第四層的角落裡,不大好找,叫‘臨川雜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