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歡和手下眾人經過數日的商議,終是確定了南下的戰略,而湖津道總督梅隴也在這個時候來到倒馬城,拜見了楚歡。
梅隴來的時機倒是恰到好處,正是西北軍擊潰遼東軍之後。
楚歡心裡很清楚,梅隴遲遲才來拜見,隻怕在此之前心中未必是真心想要歸順自己,此人畢竟也是當年大秦立國的功勳老臣之一,如果手頭上有足夠的實力,想要此人輕易歸順,實在是癡人說夢,好在此人所控製的湖津實在是地薄人稀,北有楚歡,南有青天王,實在是無力與這兩大強敵對峙。
西北軍一戰即敗遼東騎兵主力,消息自然很快傳遍天下,麵對如此強悍的西北軍,梅隴自然不敢再有絲毫的耽擱。
楚歡恩威並用,一開始倒是將梅隴好生一頓訓斥,斥責其姍姍來遲,是否另有異心,在梅隴再三請罪之後,楚歡這才收斂怒火,擺下了酒宴,又安撫了梅隴。
南下攻略河北青天王,勢必要湖津給予全麵的配合,楚歡自是讓梅隴做好準備,西北軍暫作休整,等到後勤充足之後,便將進入湖津境內,梅隴自然是不敢說一個不字。
定下戰略並不容易,但是要具體實施,更是不容易,考慮的事情方方麵麵,楚歡連續數日都是與裴績等部下在一起進行統籌部署。
楚歡倒不是一個求急之人,並沒有想過三兩個月就能夠征服河北,不過進入湖津倒是宜早不宜晚,對河北何時發動攻勢倒不必太過心急,不過迅速進入湖津控製湖津的兵馬關隘,那卻是越早越好,肉在嘴裡,總要比放在碗裡強。
年關將近,而北方的天氣卻是一天比一天暖合起來。
歲月悠悠,又是一年將要過去。
楚歡控製河西東部地區之後,倒是讓人四處張貼榜文,讓流離失所的百姓返鄉,而流落在外的不少百姓卻也開始紛紛返回。
若是換做其他勢力,未必會有如此景象,而楚歡此前所過之處,並不劫掠百姓,反倒是立下了嚴格的軍規,聲名在外,得知家鄉被西北軍控製,許多百姓倒覺得已經安全許多,便是倒馬城,不過大半月時間,也有一兩萬人返回了城中。
雖然楚歡知道遼東軍無力西進,但倒馬城作為河西東部最前線,瀕臨燕山,楚歡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派人加固了倒馬城的城防,而且派有上千兵力作為倒馬城的守軍,駐守倒馬城。
站在倒馬城頭,看著人們正在增固倒馬城,楚歡隻希望倒馬城不再經受刀兵之災。
“大王,八百裡加急信函!”楚歡正在城頭遙望遠方的燕山,忽聽到身後傳來奔跑之聲,一個急切的聲音從後麵響起,楚歡和陪在他身邊的諸多將領回頭看過去,隻見到一名信使正飛奔而來。
一旁早有人搶上前去,結果書信,呈給楚歡,楚歡看了一眼急函,卻見落款是杜甫公,心下倒是詫異,需知如今杜甫公身在西北,經略西北錢糧以及武器裝備,那是西北軍真正的後勤大總管,突然出現這樣一道急函送過來,楚歡心下已是隱隱不安。
他拆開書函,裡麵竟然有兩封書信,先後各掃了一遍,神色立時大變,邊上諸將看到楚歡臉色,都是有些吃驚,一直以來,很少看見楚歡臉上出現如此驚駭表情,都想知道書函之中到底寫了什麼。
靠的近的更是差異,有人依稀看到兩封書函上的文字都是不多,完全可以在一封信上寫完,卻不知為何要分作兩份書信。
“是誰送來的?”楚歡厲聲道,“是誰從西北送來的?”
那信使看上去風塵仆仆,一臉憔悴之色,似乎許久不曾休息,上前來跪倒在楚歡麵前:“大王,小的是奉杜總管之命,日夜不歇連續趕路,途中跑死了兩匹馬,這才送過來。杜總管說,十萬火急,不能有絲毫耽擱......!”
“大王,是不是西北出了什麼事?”顧良辰跟在楚歡身邊,見楚歡如此反應,知道事情不好,第一個念頭便是西北出現了叛亂。
楚歡猶豫了一下,並沒有將書函交給顧良辰過目,而是收進自己懷中,沉聲道:“沒什麼大事,顧將軍,本王去見大將軍,你們各自約束各部。”也不多解釋,匆匆下了城頭,沒過多久,便在城中找到了裴績。
裴績此時正在地圖前麵,一支筆在河北道勾勾點點,見到楚歡急匆匆過來,甚至將房門關上,知道必有急事,放下手中之筆,問道:“二弟,你......!”話沒說完,楚歡已經神情凝重遞過來一份書函,裴績有些好奇,看了信封一眼,見到杜甫公落款,也是皺眉,取出兩份書函,更是詫異,掃了幾眼,也是神色大變,失聲道:“這......這是真的?”
“杜總管的字跡我是認識的,不會有錯。”楚歡瞳孔泛冷,雙拳握起,“既然他親自寫信過來,那麼另一封信上的內容應該不會有假。”
裴績神情冷峻:“什麼人會如此卑鄙,竟然利用安容作為要挾手段......!”
“無論是誰,隻要安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我定會將此人千刀萬剮。”楚歡冷聲道。
“令嬡無恙,伴我西行。紅龍舍利,以物易人。”裴績輕聲念了一遍,“這上麵並無落款,但是看他意思,是要你帶著東西去換安容。”
楚歡沉默片刻,終於道:“大哥,安容被人挾持,我是他的父親,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他安然無恙,軍隊這邊,我就隻能全交給你了。”
裴績一怔,猶豫了一下,才道:“二弟,你是否再考慮一下?我並不是反對你去救安容,隻是......!”他似乎也十分為難。
楚歡根本沒有想到,身在西北的愛女楚安容,竟然突遭橫禍,被人綁架,這四句簡簡單單的話,他當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對方顯然知道紅龍舍利就在自己的手中,所以讓除換用紅龍舍利交換楚安容的性命,如此手段,可說是卑鄙至極。
楚歡腦中接到信函之後,腦中已經是飛速旋轉,猜測究竟是何人挾持了安容,但是終究無法確定到底是何人。
對方既然能夠做出如此卑鄙之事,也就不會在乎安容的性命,楚歡便是再冷靜,可如今涉及到自己的親生女兒,心下已是焦急萬分。
對於安容,他心中免不了時常自責,自從安容出生之後,楚歡軍政大事多如牛毛,卻是沒有好好地在女兒身邊陪伴照顧,偶爾想起,大是自責,如今出此大事,心中第一時間便已經決定不惜一切代價救回安容。
無論是紅龍舍利,還是他自己的性命,他都不在乎。
裴績欲言又止,楚歡自然知道裴績心思,凝視裴績,問道:“大哥是否覺得如今正是爭霸天下之時,我一身係無數身家性命,不該在這種時候輕易棄將士們於不顧?”
裴績在楚歡身邊的椅子上坐下,輕聲道:“你是安容的父親,如果換做是我,也會不惜一切去救她。”
“大哥,征伐天下,對我來說,一來是被逼走上這條道路,你心裡很清楚,從一開始,我並無此心,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有時候老天陰差陽錯引著你走上這條路,到了最後,當你回望之時,才知道已經回不了頭。”楚歡緩緩道:“另一個緣故,卻也是希望天下的紛亂能夠早日結束,讓安容他們這一代人能有一個太平天下安居樂業。”
裴績微微頷首:“我們太平正源的目的,也正是為此,給天下人一個平和安寧的世界。”
“可是如果我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又何談給天下人一個太平世界?”楚歡道:“安容落入對方手中,隨時都有危險,她唯一的指望,就隻能是我,我是她的父親,沒有道理讓她失望。”
裴績想了一下,才道:“二弟,你若是相信我,此事交給我去辦,紅龍舍利我帶上,找到......!”
“大哥,此事關乎到大心宗,隻有我出麵才有可能救回安容。”楚歡含笑道:“大哥,你我當初在京城結識,我記得那時候你在街頭擺旗,而我隻是武京衛一個小小的兵士,你不知我後來會坐鎮西北,我也不知你是太平正源中人,但是那時候我們卻是相見恨晚,結拜為兄弟。”
裴績歎道:“自然記得,那時候的事情,我又豈能忘記分毫?天下人都瞧不上一個瘸子,二弟卻視我為兄弟,此生能夠有二弟這樣的兄弟,也算是無憾。”
“即是如此,大哥就不要有所顧慮。”楚歡笑道:“大哥心中是否在擔心,我將西北軍大全交付在你手中,心中不會踏實?如果大哥真的這樣想,那就錯了,如果說大哥不值得信任,當年我就不會與你結為兄弟。”
“我相信二弟對我信任有加。”裴績歎道:“可是這畢竟不是......畢竟不是小事,如此重擔,我隻怕有負二弟!”
“以大哥的才乾,放眼天下,並無敵手。”楚歡道:“其實我要感謝大哥,如果沒有你,我若為安容一走了之,西北軍隻怕轉眼間就要分崩離析,可是有大哥你在,就不會出現這樣的狀況。當年灜元爭霸天下,無論是西北,還是遼東,他都放權讓風寒笑和赤煉電去攻略,用人不疑,也正是如此,才讓這兩人成為了世之名將。我不是灜元,大哥不是赤煉電,更不是風寒笑,可是我對大哥的信任,遠勝過當年灜元對此二人的信任。”
裴績知道,楚歡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毫無保留,想了一下,起身來,走過去拔出了刀,拿過一隻空茶杯,割開手掌,楚歡吃了一驚,卻見裴績將掌心對著茶杯,任由鮮血滴入進去。
楚歡似乎明白了什麼,走上前,從裴績手中拿過刀子,也割開了掌心,將掌心放在茶杯之上,兩人的血液頓時便都滴在杯中,等到有了小半杯,裴績拿起茶杯,飲了一半,盯著楚歡:“你儘管去,隻要我活著,西北軍定然亂不了,大哥等你回來!”
楚歡也不多言,將杯中剩下血液喝下,擦去沾在嘴邊血跡,伸手握住了裴績手,“我一定會回來!”
......
......
武平府城內,楚歡背負雙手看著身前的羅多和琉璃。
營救自己的親生女兒,自然容不得半點耽擱,楚歡將西北軍交到裴績手中,隨即略作安排,便即秘密趕到了武平府城。
楚歡出兵之後,琉璃倒一直留在武平府,而羅多本是在固城,途中跟隨楚歡一同返回武平府城,見到琉璃之前,楚歡並無透露任何消息,等到三人相見,楚歡這才將那封信函拿了出來,此時琉璃和羅多一人手中拿著一封信,隨即互相交換掃了一眼,無論是羅多的濃眉還是琉璃細若柳葉的秀眉,此時都已經擠在一起。
“沒有落款,但是我希望你們知道這封信函出自誰手。”楚歡盯著琉璃,“琉璃,這是否是你手下人所為?”
琉璃並沒有立刻回答,細若柳葉的秀眉也沒有舒展看,想了一想,搖頭道:“絕非我手下的人所為,知道六龍舍利秘密的人,心宗八部眾和十六羅漢甚至是三十六金剛都清楚,但是紅龍舍利在你手中,此事卻是知之其微。修羅王和迦樓羅王一直都跟隨我,他們對紅龍舍利的下落也並不清楚,可是就算他們知道紅龍舍利在你手中,沒有我的吩咐,也絕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修羅王很可能在遼東已經遇害,而迦樓羅王受傷未愈,如今也在武平府城,更不可能前往西北。”
“那有沒有可能是天門道其他人所為?”楚歡神情冷厲。
琉璃搖頭道:“更不可能,天門道六道五門,更不知道龍舍利為何物,便是魯國太子,他其實對龍舍利的秘密也是一無所知。”
楚歡眉頭鎖起,他自然知道,事到如今,琉璃根本沒有欺騙自己的道理,她既然肯定不是天門道甚至不是她手下的心宗部眾所為,那麼綁架安容的隻能是另有其人。
羅多一直沒有開口,似乎是在沉思,半晌過後,忽然道:“信函中說,此人已經綁架安容西行,如果我沒有猜錯,此人應該是帶著安容越過天山,穿行大沙漠,前往蓮花城。”
楚歡身軀微微一震。
安容如今不到兩歲年紀,無論是穿越天山還是跨越大沙漠,便是強壯的漢子也未必能夠經受,小小嬰孩,又如何能夠承受得住?
“你是說,那人是衝著佛窟去的?”琉璃美眸含冰。
羅多冷笑道:“聖光出現,最遲已經不超過五六個月,這個時候前往蓮花城,又能是為了什麼?不恥以孩童為要挾,迫使龍王帶上紅龍舍利往西邊而行,那又是為了什麼?書函之中,並無落款,更無具體以物換人的地點,也就是說,對方料定龍王知道他的去向。”
琉璃蹙眉道:“如此說來,此人對龍王一定十分了解。”
“他至少已經知道,龍王對於心宗秘事十分清楚。”羅多沉聲道:“我思來想去,綁架安容的人,隻有可能是三個人。”
楚歡已經沉聲道:“是誰?”他眼中寒光閃動,殺意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