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天青卻是握緊了刀,沉聲喝問道:“你是誰?”
那人抬高鬥笠,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龐,道:“衛統製,是友非敵,你們趕緊上車,再耽擱可就來不及了,馮破虜的追兵很快就要趕到,你們這樣走,目標太明顯。”
衛天青知道他所言不假,身後的追兵都是騎兵,即使在狹窄胡同裡耽擱片刻,但是人腿哪有馬腿快,更何況自己這般背著負傷的喬明堂,目標極其明顯,跑到人多的地方混入人群也會被迅速發現,他再不猶豫,已經跳上了馬車,馬車不停,此時已經轉到另一條街巷之中。
馬車外麵雖然簡陋,但是裡麵卻還寬敞,除了趕車的,車廂內還有一人,見到衛天青入內,立刻上前幫著將喬明堂從背上放下來,小心翼翼放他坐在車廂內。
喬明堂此時渾身上下都是鮮血,臉色更是蒼白的可怖,那一支箭簇透過了胸口,冒出一小截子來,喬明堂看那位置,神情黯然,知道這一箭射入,喬明堂已經是凶多吉少。
“天青.......!”喬明堂身上的箭矢一時不能輕易拔出來,以免加重內臟的傷勢,他臉色慘白可怖,額頭上滿是汗水,汗水與臉上的血汙混在一起,異常的可怖,早已不複平日裡儒雅模樣,氣息也是頗為急促,聲音虛弱:“回......回總督府......!”
“喬大人,不能回總督府了。”車廂內那人道:“你行刺馮破虜的計劃,馮破虜恐怕早已經一清二楚,他也已經做了周密的安排,潛入城中的兵士,並非隻有酒樓那一路,除了那一路,還有一路早已經殺到了總督府。”
“什麼?”衛天青臉色大變。
“如果今日酒宴平安度過,或許馮破虜也不敢輕舉妄動。”那人道:“不過在總督府附近,至少埋伏了上百人,這路人馬隻要得到這邊的消息,會在第一時間殺進總督府,捉拿喬大人的家眷,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已經攻入了總督府。”
喬明堂臉色本就蒼白,此時更是顯得難看,氣息微弱,抬手抓住衛天青的手臂衣襟,急聲道:“夫人.....夫人......!”
衛天青向那人道:“閣下出手相救,感激不儘,還請你們先帶大人找個安全的地方療傷,我現在就趕往總督府,救出夫人......!”說完,轉身便要走。
那人卻一把抓住衛天青手臂,沉聲道:“衛統製,你就這般去救人?城中的禁衛軍,你們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集結,你此時去總督府救人,無疑是自投羅網。”
“明知不可為,卻也不能坐視不顧。”衛天青沉聲道。
這一次卻是喬明堂死死拽住衛天青的衣襟,“不可......,他說得對,你......你現在過去,是.....是自投羅網......!”身體微動,牽動傷口,臉上現出痛苦之色,額頭上儘是黃豆般的大汗珠子。
衛天青皺眉道:“大人......!”
那人卻已經含笑道:“兩位放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喬夫人現在應該很安全......,隻是喬大人這傷勢......!”
喬明堂聞言,顧不得自己傷勢,急問道:“夫人.....夫人在哪裡?”
那人微笑道:“大人如果一切順利,夫人自然會在府邸等候,可是既然被馮破虜算計,夫人應該已經出城!”
“出城?”衛天青皺眉道:“夫人平日並不輕易出門,怎可能出城?”
那人卻是道:“兩位也不要怪罪,其實......夫人是太過擔心喬大人的安危,所以才被我們用計從府內叫出來......!”
刀光一閃,為天青手中的大刀已經搭在那人脖子上,雙目如冰,厲聲道:“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卻不畏懼,淡淡道:“至少我們現在不算是敵人,否則我們又何必幫你們?”
“誰知道你們有什麼目的?”衛天青抬手掀開窗簾子,向外麵掃了一眼,臉色微變,刀刃往那人脖子靠了靠,“這不是往總督府去的方向,你們要帶我們去哪裡?”
“我剛說過,總督府隻怕已經血流成河。”那人淡淡道:“喬大人,你可知道馮破虜赴宴之前,已經秘密調動了手下的兵馬,不但有好幾百人喬裝打扮入城,而且城外的兵馬隨時都會入城,你沒有殺死馮破虜,那麼他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你,你留在雲山府,隻能是自取死路。”
“他們的兵器從何而來?”衛天青沉聲道:“你為何對他們的情況如此了解?”
“衛統製其實不必問,也應該猜到他們的兵器從何而來。”那人歎道:“你們那位兵部司主事肖默雲,似乎掌管著兵器庫,城門守衛自然不會讓人帶兵器入城,可是如果肖默雲給他們提供兵器呢?”
喬明堂此時卻是並不惱怒,慘然一笑,聲音無力:“本督自以為一切儘在掌握之中,自詡.....自詡精明,到最後卻被.....卻被肖默雲那小人所......所害......!”輕歎了一聲,“我雖然知道此人心術不正,可是......並未料到他會與馮破虜勾結,出賣本督......!”說到這裡,臉上再次出現痛苦之色,顯然是箭傷讓他難以承受。
衛天青皺眉問道:“你們現在是要出城去?”
“不錯。”那人道:“馮破虜很快就會控製整個雲山府,你們已經無力回天,隻能先出城再從長計議。”問道:“城西都是他們的人,我們從南城出門。”
喬明堂忽然咳嗽起來,衛天青急忙扶住,急問道:“大人,你......你現在感覺如何?”
“天青,看來.....看來我是撐不下去了。”喬明堂輕歎道:“他說的不錯,我這次計劃,算是破釜沉舟,沒有......沒有退路,既然失敗,一切.....一切也就都完了......!”勉強用力將手搭在衛天青的手背上,“先出城,讓我......讓我見夫人最後一麵......!”
馬車在城中飛馳,天色昏暗,但是城中大多數地方依然是燈火輝煌,全聚盛發生的事情,在這短短時間之內,自然不可能傳播開來,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一次宴會過後,整個西山的風雲便即突變。
喬明堂氣息微弱,迷迷糊糊之中,沉沉欲睡,衛天青卻是知道,他這眼睛一旦閉上,恐怕再也難以醒來,低聲道:“大人,你不能睡著......,夫人還在等你!”
喬明堂勉強睜著眼睛,微微頷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喬明堂的氣息越來越弱,臉上如同一張白紙,完全沒有了血色,此時已經到得城門處,城門早在天黑的時候就已經關上,喬明堂此時已經無力動彈,隻是輕聲道:“懷裡.....懷裡有令符......!”
衛天青如今被全城通緝,自然不能出麵,他從喬明堂身上找出令符,伸手交給外麵的馬車夫,有了這令符,城門守衛自然不敢怠慢,急忙打開城門,馬車出城而去,行了不過十來裡路,終是在一處樹林邊停了下來。
衛天青掀開車窗簾,見到不遠處有幾道身影,另有一輛馬車停在樹林邊上,看到這邊馬車過來,便有兩道人影迎上前來。
一人已經跳上馬車,馬車內那人已經吩咐道:“範勇,你擅長療傷,來瞧瞧喬大人的傷勢。”
衛天青聞言,急忙閃開,上了馬車那人靠近過去,手腳麻利地撕開了喬明堂胸口一緊,低聲道:“火折子!”
馬車那人已經從懷中取出火折子,吹亮之後,隻見到喬明堂胸口一片血汙,箭傷處都被血液包圍,不少血液都已經凝固,一時看不清楚傷口情勢。
範勇從身上取下一隻水袋子,又取了乾淨的布巾,將水倒在傷口處,喬明堂身體一陣抽搐,範勇小心翼翼用布巾將傷口周圍擦拭一番,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抬頭看了馬車那人一眼,搖了搖頭,道:“這一箭傷及要害,再加上失血過多,能挺到現在已經是奇跡,看來是活不成了。”
衛天青本來已經閃躲到一旁,讓開空間給範勇療傷,聽得此言,探手抓住範勇衣領,怒道:“你說什麼?你到底懂不懂療傷?”
馬車那人已經道:“衛統製,我們此番前來,範勇便是專門用來預防我們有人受傷,他擅長刀箭之傷,如果他說活不成,那就是真的活不成了。”
衛天青臉色難看,喬明堂此時卻已經有氣無力道:“命數如此,天.....天青,不要難為他們.....,夫人在哪裡?”
“去請夫人過來吧。”馬車那人向範勇道。
範勇也不多言,鑽出馬車,衛天青再一次問道:“你們到底是誰?”
“在下馬正!”馬車那人拱手道:“衛統製隻怕沒有聽過我的名字,不過楚王之名,衛統製自然是知道的。”
“什麼?”衛天青變色道:“你是......你是楚歡的人?”
喬明堂此時卻是神色一片平靜,雙目之中已經沒有了神采,馬正點頭道:“不錯,我們幾個是楚王派來打聽衛統製情況的人。”
“打聽我?”
馬正看了奄奄一息的喬明堂一眼,終是歎道:“楚王是擔心衛統製戰敗失利,回到雲山,會有人為難你,而我們到了雲山府,暗中打聽,得知衛統製被關進大牢,這幾日一直都在想法子營救衛統製......!”
喬明堂輕歎道:“楚歡還是重情義的,天青......都是我的錯,我.....我實在對不住你......!”
“大人,你千萬不要這麼說。”衛天青虎目泛紅,“當年如果不是您,我早已經死了多年,這條性命,從那時候開始,我便暗中發誓,此後餘生,都用來報答大人的大恩,這條性命,隨時也可以還給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