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陰雨綿綿。
不過陰霾的天氣,卻阻擋不了楚歡喜悅的心情,裴績拿下梁州之後,做了一番安排,留下了侯金剛鎮守梁州城,這才趕到通州。
側廳之內,裴績將梁州的情況向楚歡詳細稟報了一番,裴績率兵奇襲梁州,奪取梁州城之後,首先便即派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取了梁州的倉庫,以免生出意外,梁州屯有不少糧食,本是作為鎮守梁州的數萬兵馬的軍糧,如今也都儘數落到西北軍的手中。
此次出關,西北軍調動的總兵力近三萬之眾,其中有近萬西北騎兵。
以通州和梁州的儲糧,三萬兵馬撐上三五個月並不困難,梁州方麵,裴績留下了兩千騎兵以及五千步兵,共計七千兵馬,扼守梁州城以及各處要害。
如今通州這邊,反倒是有步騎兵兩萬人左右。
“大哥,金陵倉那邊的情況,大哥是否清楚?”楚歡對儲存有大批糧草的金陵倉念念不忘,“是否有辦法拿下金陵倉?”
裴績肅然道:“我已經派人打探過,金陵倉在瓊河之畔,有山水地地利之險,易守難攻,徐昶對金陵倉十分重視,有上萬兵馬守衛在金陵倉四周的各處要害,如果要強攻,著實不易。”起身來,走到掛在牆壁上的地圖麵前,伸手指道:“金陵倉當初修建在這裡,就是為了確保易守難攻萬無一失,後麵倚古浪山,懸崖峭壁,大軍根本不可能逾越,前麵則是瓊河......!”頓了頓,才道:“金陵倉這一片區域,乃是水運動脈,瓊河自西向東,折而向南,形成一個弧度,分出幾條支流,金陵是富庶之地,而瓊州在金陵各州之中,又是富庶中的富庶,其中便是靠了這條水運。”
楚歡點頭道:“我對這條河也已經有所了解。聽說此前瓊河之上商船往來如梭,絡繹不絕,這是東西相通的一條水道,每年漕運銀子的收入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不錯。”裴績頷首道:“金陵倉其他兩麵,道路崎嶇,而且沿途都設有要塞,據我所知,兩條道路上的要塞加起來,足足有十八處之多,每一處要塞都是易守難攻,稱得上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想要強攻,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楚歡歎道:“當初在戶部的時候,我曾查閱過各處糧倉的存糧,除了四大糧倉,秦國在各處大大小小設有數百處糧倉,不過幾乎都已空竭,四大糧倉,也唯有金陵倉的存糧甚豐。不過這些存糧,是秦國最後的本錢,從金陵倉沿著瓊河而下,進入饒水,前後不過十天,就能將糧食運送過去.....!”
裴績笑道:“如果不是當初袁不疑叛亂,真的將這批糧食送到洛安,秦國從中撥出一部分救濟逃難到京畿附近的災民,洛安京城很有可能就不會這麼快陷落。若是洛安沒有陷落,有了這些糧食,前線將士鬥誌不消,甚至可以用這批糧食招兵買馬,洛安或許還能多撐一年半載也未可知。”
“袁不疑叛亂,導致洛安陷落,這恐怕是上天有意要讓秦國滅亡。”楚歡淡淡笑道:“大哥,這金陵倉在徐昶手中,對我們實在是個極大的威脅,他既然占了金陵倉,便能夠繼續招兵買馬,金陵其他兩路反王就算聯手,恐怕也遲早要被徐昶吞掉。”
“如果沒有變數,吃掉其他兩路人馬,獨霸金陵,對徐昶來說並不是難事。”裴績道:“想要剿滅徐昶,金陵倉勢必要奪下,不過要奪下金陵倉,如今看來,也隻有從水路發起攻勢。徐昶占據金陵倉之後,順勢也控製了金陵倉附近的瓊河碼頭,此人顯然也知道瓊河碼頭是唯一可以攻入金陵倉的地方,所以在瓊河駐守了一支水軍。”
“水軍?”
裴績點頭道:“不錯,據探知,這支水軍擁有三十多艘船,其中有六艘巨船,守衛金陵倉的上萬兵馬,有近三千人便是這支水軍。”
楚歡皺起眉頭,神情凝重起來,“這樣說來,金陵倉便是固若金湯,根本不可能攻破?”
“這支水軍雖說大都是新近招募的兵士,但是秦國曆來對水軍並不重視,徐昶一下子集結了數十艘戰船,如今在瓊河上日夜訓練,而且封鎖了河道.....!”裴績歎道:“這金陵倉就像一塊肥肉,近在眼前,卻是被鎖在鐵籠子裡,看得見吃不著......!”
楚歡自然清楚,相比起步兵,組建騎兵的成本遠比步兵昂貴,而相較騎兵,水軍的成本卻又大出不少。
一艘戰船的成本,絕非小數目,絕不是幾塊木頭敲敲打打就能造出一艘戰船,徐昶擁有一支三十艘戰船的水軍,顯然是代價不小,可是徐昶坐擁大半個金陵,錢糧眾多,遠不是西北軍可以相比。
要攻打金陵倉,誠如裴績所言,水路是唯一的進攻方向,可是麵對金陵水軍,楚歡雖然有強大的騎兵軍團,卻也不能從天上飛過去。
要打金陵倉,勢必要有一支與金陵水軍相匹敵的水師,要組建這樣一支水師,耗費的金銀將是一個龐大的數字,這對目前的西北軍來說,幾無可能。
“大哥,看來以前我們還小看了徐昶。”楚歡歎道:“徐昶不但占據金陵倉,而且還擁有這樣一支水軍,瓊河直流遍布西南部,而且可以經饒水進入洛安,如果被徐昶獨霸金陵,以他的實力,繼續擴張,日後恐怕將是我們不可小視的威脅。”
便在此時,卻聽得一個聲音道:“金陵倉並不是威脅,楚督想要拿下金陵倉,也並非一定要靠水軍完成,隻是當前楚督當真準備揮師南指?”
這聲音突然響起來,裴績禁不住皺眉瞧過去,隻見到一個身穿灰色長衫不修邊幅的中年人正從門外進來,裴績並未見過此人,隻覺得十分眼生,楚歡卻已經起身來,笑道:“大哥,差點忘記了,我要給你介紹一個人......!”
裴績起身來,楚歡已經向那人道:“西門先生,這位便是我結拜義兄裴績!”
西門毅卻是微整衣衫,向裴績拱手道:“原來這就是裴大將軍?裴大將軍,鄙人西門毅,久仰大名,舉手之間,通州梁州儘入囊中,佩服佩服!”
裴績卻也是拱手,楚歡笑道:“大哥,這位是西門毅西門先生,足智多謀,胸藏百萬兵,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西門毅?”裴績一怔,問道:“我聽說通州有一個西門世家,家風仁義,聲名在外,卻不知這位先生......?”
“大哥,這位西門先生,便是出自西門世家。”楚歡笑道:“他也是如今的西門家族長?”
西門毅卻已經笑道:“不敢不敢,不過是一介狂生而已,敗儘家財,在西門族人眼中,我不過是一個瘋子,名為族長,實際上卻已經無人承認。”
“原來真的是西門家族之人?”裴績眼眸中微顯敬慕之色,“西門先生,快請坐!”
西門毅倒也不客氣,三人落座之後,裴績才問道:“先生剛才說,不經水路,也可以攻取金陵倉,不知是真是假?”
西門毅擺手道:“大王,大將軍,鄙人倒以為,即使眼下有法子攻下金陵倉,兩位也不可輕舉妄動。敢問兩位,西北軍接下來,是準備揮軍南下,與金陵徐昶拚個你死我活,還是準備繼續北上,先拿下整個西山,然後直取河西?”
天現異象,楚歡稱王,西門毅叫起來十分自然,隻是楚歡聽到彆人稱呼自己大王,一時半會卻並不是十分適應。
他自然明白,自己這個“大王”,實力雄壯,是名副其實的楚王,隻是時不時地想到占山為王的山大王也被手下嘍羅稱呼為“大王”,總覺得有些彆扭,隻是這個“大王”與那些所謂的“山大王”,有著天地區彆。
楚歡和裴績對視一眼,才道:“先生,繼續北進,自然是好,不過河西實力不弱,如果進攻受挫,僵持不下,拚起後勤,我西北軍隻怕不是河西的敵手,最終隻怕一無所成.....!”頓了頓,才道:”如果能夠率先奪下金陵倉,以金陵倉作為後勤供給,再北進河西,取勝的把握將會大得多。”
“大王說得有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如果沒有充足的後勤保障,想要與河西硬碰硬,確實是勝算不大。”西門毅撫須道:“大王是否覺得,金陵三王內亂,一盤散沙,比起河西,徐昶要容易對付的多,所以先弱後強,先打徐昶,甚至先拿下金陵,以金陵和西北作為後勤供給之地,便可橫掃北方?”
楚歡和裴績又是對視一眼,裴績才道:“先生有何高見?”
“大王這一陣子算得上是連戰連捷,士氣高昂,可正因如此,萬不能疏忽大意。”西門毅正色道:“大王如果此時將矛頭指向南方,以徐昶為敵手,那麼定將陷入危局,很有可能就此一敗塗地,從此退出爭霸天下的行列。”
楚歡見西門毅說得嚴重,皺起眉頭,問道:“先生為何這般說?”
“大王,隻要想明白一個問題,你便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西門毅道:“敢問大王,如果你繼續北進,徐昶會不會從背後偷襲?”
楚歡猶豫了一下,才道:“先生也知道,人心難測,兵家用軍,素來難以預料,不過......徐昶出兵的可能性很低,畢竟他在沒有獨霸金陵之前,不會輕易北進,否則便將兩麵受敵。”
“大王說得對。”西門毅笑道:“看徐昶在金陵的所作所為,此人並非一介莽夫,也算是亂世梟雄,金陵之爭,雖然他的勝算最大,但是想要吞掉其他兩路人馬,沒有個一年半載,徐昶根本不可能做到,也就是說,一年之內,如果沒有其他意外,徐昶不會冒險北進。”
楚歡和裴績都是微微點頭,西門毅又問道:“那麼大王如果進攻金陵,不知秦軍會不會從背後襲來?”
楚歡聽得西門毅這樣問,頓時釋然,眉頭舒展開來,笑道:“一語驚醒夢中人,我隻想著後勤不足,想要蓄力而後發,差點忘記,定武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豈能容我安心攻打金陵,有此機會,他絕不可能錯過。”
西門毅攤開雙手,笑道:“如此一來,是南是北,也就不必耿耿於懷。大王當下不但不能對金陵用兵,依我之見,反而要與徐昶私下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