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天笑嘴角抽搐,卻是低著頭,不敢多言。
楚歡含笑道:“馮督隨便教訓幾句就是了,畢竟年輕,咱們總要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楚督說的是。”馮元破立刻道,隨即向馮天笑冷哼一聲,道:“還不退下!”
馮天笑到了這個時候,卻還不忘禮數,向楚歡行禮,這才退了下去,荊柯則已經迅速收拾八角亭內的狼藉,楚歡看著馮天笑離去的身影,雖然臉上還帶著一絲笑容,但是心中卻是暗暗吃驚。
馮元破為人狡猾多端,楚歡自然是心知肚明,可是這馮天笑能屈能伸,顯然也不是一個普通角色,也難怪馮家能夠在河西穩若磐石,連續幾代人,都不是無能之輩。
馮元破雖然笑容可親,但是楚歡卻已經知曉自己已經陷入了危局之中。
此番他可說是單槍匹馬來到了河西,本想藏匿行跡,可是到河西僅僅一天時間,就被馮元破知道了行蹤,楚歡知曉這中間絕不簡單,即使馮家父子在河西實力雄厚,手下多有能人異士,可是楚歡很難相信自己的行蹤就這樣被人輕易看穿,他隻覺得馮元破能夠知道自己的行蹤,定然是另有玄機。
隻是他更加明白,如今馮元破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行蹤,那麼自己已經是陷入危局,需知馮元破在河西兵強馬壯,自己就算儘率西北之兵,也未必能夠擊敗河西軍,更何況自己當前隻是個光杆司令。
馮元破既知自己身在河西,自然不可能輕易讓自己從河西脫身,接下來的事情可是當真棘手。
“楚督,請坐!”回到亭內,馮元破抬手請楚歡坐下,這才笑道:“楚督,小犬所說奸細之事,其實我也已經知道,原來這是一場誤會,不過楚督儘管放心,小犬說五日之後便可讓楚督兩名部下安然無恙,那是絕不會食言的。”
楚歡盯著馮元破眼睛,卻並沒有說話。
“楚督,京城失陷,此時你隻怕已經知曉?”馮元破歎道:“大秦半壁江山淪陷,北方這邊,還有青天王十數萬兵馬為非作歹……!”搖頭苦笑道:“正當亂世,楚督不知對時局有何看法?”
楚歡終是露出一絲淺笑:“馮督又有什麼看法?”
馮元破猶豫了一下,神情終於嚴肅起來,道:“楚督,其實我並不擔心天門道,更不擔心青天王,楚督坐鎮西北,西北雄兵十數萬,馮某在河西也是勵精圖治,強兵練馬,那是定要將為禍江山的叛匪一網打儘……雷孤衡老將軍為國捐軀之後,現如今天下真正可以為朝廷解憂的兵馬,已經不多,楚督的西北軍是一路,赤煉電的遼東鐵騎是一路,馮某的河西軍,那也是勉強算一路的。”隨即嘴角顯出不屑之色:“至若其他各路兵馬,難成大器,也無法為朝廷真正解憂。”
楚歡笑道:“遼東鐵騎名震天下,馮督的河西軍紀律嚴明,與夷蠻人打了多年,那也是兵強馬壯,兩位都有匡扶天下的雄才大略,至若西北……馮督,西北先遭西梁人侵犯,隨後又是盜匪橫行,伺候肖煥章和朱淩嶽連續叛亂,整個西北,本就是貧瘠之地,如今久經戰事,傷痕累累,已經是疲憊不堪,想要匡扶天下,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馮元破哈哈笑道:“楚督自謙了,誰不知道西北軍剽悍勇猛,其戰鬥力絕不在遼東軍之下,更加上楚督的曠世奇才,當今天下,誰敢小視西北軍?”
“馮督過譽了。”楚歡道:“隻是我有一事不明,赤煉電的遼東軍已經出兵攻剿青天王,馮督的河西軍,為何卻遲遲按兵不動?馮督該知道,相比起青天王,天門道的威脅更重,他們已經席卷南方,而且直逼京城,如果不出意外,隻怕洛安京城此時已經落入到天門道之手。天門道徒凶殘成性,所經之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乃是帝國第一威脅,當前應該早早平定河北青天王,然後集結官兵,揮師南下,平滅天門道才是……!”
馮元破歎道:“我知道楚督的意思,楚督是覺得河西軍應該配合遼東軍,兩路夾擊,儘快擊滅青天王,然後南進收複失地?”
楚歡微微頷首,“據我所知,安邑袁崇尚和西山喬明堂手底下也都有精兵強將,遼東兵、河西軍加上安邑、西山的兵馬,青天王就算是天神下凡,那也斷無活路。”
馮元破凝視著楚歡,猶豫了一下,似乎有話要說,卻偏偏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馮督是否有什麼話不方便說?”
馮元破歎了口氣,道:“楚督,河西軍遲遲沒有出兵,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河西從馮某到軍中的小兵,無時無刻不想著出兵南下,蕩平賊寇,為國儘忠,可是……可是我們卻偏偏不能動彈。對外人,我們隻說聖上祭天誕禮在即,不宜大動乾戈,可事實上並不是這樣一回事。”
“哦?”
“我與楚督雖然相處不久,但是一見如故,情投意合,馮某一直是將楚督當做知己來看。”馮元破肅然道:“而且我知道,楚督對大秦忠心耿耿,對聖上更是沒有二心,所以有些不能對外人說的話,卻能對楚督透漏。”
楚歡“哦”了一聲,馮元破身體已經微微前傾,低聲問道:“楚督可知道遼東到底有多少兵馬?”
楚歡搖搖頭,“我隻知道遼東鐵騎所向披靡,少說也有五萬鐵騎。”
“不錯。”馮元破點頭道:“遼東五萬鐵騎,那都是精猛的騎兵,除了五萬騎兵,遼東還有數萬步兵,騎步兵加起來,不下十萬之眾。”
楚歡皺起眉頭,“竟有如此強大的兵力?若是如此,朝廷要剿滅叛匪,絕非難事。”
“楚督錯了。”馮元破搖頭道:“遼東軍就是遼東軍,真要說起來,兵部難道還能調的動遼東軍?楚督有所不知,遼東軍突然殺進福海,雖然連戰連捷,眼見便要將青天王的人馬全都逐出福海道,但這一切,卻並非朝廷所調,更不是聖上的意思。”
“此話怎講?”楚歡皺緊眉頭。
“聖上自然也是準備調動遼東軍剿匪,但是聖上運籌帷幄,做事情素來都是謀劃周密,聖上來到河西之後,就秘密召見馮某,計劃遼東軍和河西軍兩路出兵,以最快的速度收服河北。”馮元破正色道:“隻是河西軍兵力薄弱,聖上為了加強河西軍這一路的實力,準許夷蠻人調兵補充,按照聖上的本意,等夷蠻兵編製到河西軍之後,便可以指定兩路出兵的計劃,但是聖上旨意還沒有下達,赤煉電的兵馬就已經殺到了福海……!”凝視楚歡,問道:“楚督,你說赤煉電這是不是有抗旨之嫌?”
楚歡道:“或許赤煉電眼見青天王步步緊逼,福海危在旦夕,所以忍耐不住,這才出兵,他也是剿賊心切……!”
“楚督就是心腸太好。”馮元破歎道:“其實這中間是大有門道的。馮某剛說過,赤煉電麾下有十萬帶甲之士,他真要剿賊,該當派遣主力,可是此番他派到福海的兵馬,據我所知,還不到三萬人。遼東三騎,黑甲狼騎,黃甲虎騎,赤備突騎,三萬黑甲狼騎,一萬五千黃甲虎騎,三千赤備突騎,楚督可知道他派到福海的三萬兵馬,有多少騎兵?”
楚歡搖頭道:“東邊的戰事,我知之甚少。”
馮元破豎起一根手指頭,“隻有一萬騎兵,而且幾乎都是黑甲狼騎,最有戰鬥力的黃甲虎騎,派到福海的數量少之又少。”
“哦?”楚歡奇道:“這是為何?”
馮元破冷笑道:“如果赤煉電儘遣他的騎兵出動,青天王怎可能在福海撐到現在……遼東鐵騎所向披靡,若是儘全力,莫說福海,隻怕河北如今也被收複大半了。”
楚歡想了一下,才道:“莫非赤煉電是擔心高麗人會趁虛而入,所以不敢讓後背空虛,這才不敢儘遣主力?”
“楚督,自從赤煉電坐鎮遼東之後,這都二十多年了,隻有赤煉電打高麗人的份,赤煉電不去打高麗人,高麗人就已經是燒高香感謝菩薩,哪裡還真的敢對赤煉電動手。”馮元破淡淡道:“說句不好聽的,就算赤煉電將遼東兵馬全數調到福海,放一座空巢在那裡,高麗人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動手,要是真的趁虛而入,等赤煉電回過頭,高麗人那可就有得受了……退一步講,就算赤煉電是真的想要提防高麗人,有棒子山做屏障,何需留下那麼多兵馬在遼東?當前形勢,是平剿亂匪要緊,還是提防一個被打怕了的異邦要緊?”
楚歡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馮督的意思是,赤煉電雖然出兵福海,卻沒有派遣主力,真正的主力,還留在遼東道……而提防高麗人,用不著那麼多的兵馬,那赤煉電卻又為何在遼東留下那麼多兵馬?馮督的河西軍沒有出兵,與遼東軍又有何乾係?”
馮元破神情嚴峻起來,低聲道:“其實道理很簡單,赤煉電留守主力在遼東,卻又多次催促我和河西軍出兵共剿青天王,他的目的隻有一個……!”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點著自己的鼻子:“他的目標就是我,明裡是要平剿青天王,暗裡卻是想要吞下我馮元破!”